五百章 陽奉陰違
聯(lián)軍首先需要經(jīng)過的,便是王建控制下的嘉州(今四川樂山)。
嘉州,地處岷江、大渡河、青衣江三江匯流之處,水陸要沖,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此時的嘉州刺史,早已被王建換成了其心腹干將張虔裕的弟弟,張虔厚。
李倚大軍尚未抵達嘉州境內,他派出的信使已手持蓋著“權知西川軍府事”大印的公文,先一步抵達了嘉州治所龍游縣。
刺史府內,張虔厚看著那份措辭強硬、要求嘉州全力供應大軍糧草輜重、并準備好營房駐地的公文,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他不敢怠慢,立刻派人快馬加鞭,將公文內容和自己對此事的擔憂,秘密送往雅州的王建處請示。
“睦王這哪里是借道,分明是假途滅虢!”張虔厚對心腹幕僚憂心忡忡地說道,“他攜大勝之威,兵力數(shù)萬,還有那些投降的蠻兵……若是放他入境,這嘉州,恐怕就要改姓李了!”
幕僚低聲道:“使君,可若是不從,便是公然抗命。睦王如今手持朝廷敕令,總攬西川軍政,我們若拒不提供補給,他便可借此發(fā)難,以‘貽誤軍機’、‘阻礙平叛’之罪,強行奪取嘉州!屆時,大帥遠在雅州,救援不及啊!”
張虔厚如何能夠不知,要知道利州刺史的前車之鑒就在那里,怎能讓他不擔憂,他不由得焦躁地來回踱步:“給也不是,不給也不是!這該如何是好?”
“為今之計,或可……陽奉陰違。”幕僚獻計,“表面上恭敬接待,承諾全力供應,但在具體事務上,或可拖延時日,或在糧草質量、數(shù)量上做些文章,總之,既要做出遵命姿態(tài),避免授人以柄,又要盡量延緩其行動,消耗其精力,為大帥爭取應對時間?!?br />
張虔厚嘆了口氣:“也只好如此了。希望大帥能盡快拿出對策?!?br />
然而,李倚根本不會給他太多拖延的時間。
他的大軍,正以“援助”的名義,沿著水陸兩道,快速向嘉州逼近。船帆蔽日,旌旗招展,那強大的軍容和“權知西川軍府事”的合法身份,如同一張無形的大網(wǎng),罩向了王建在嘉州的勢力。
李倚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只要張虔厚表現(xiàn)出絲毫的陽奉陰違,他便可以“平叛”、“整肅軍紀”為名,堂而皇之地將王建的勢力,從這永平五州的第一站——嘉州,連根拔起!
嘉州,犍為縣。
岷江水浩浩蕩蕩,映照著兩岸初冬略顯蕭瑟的景色。
李倚的聯(lián)軍船隊和陸上部隊停在了縣城的外面。旌旗招展,甲胄鮮明,尤其是那些面容彪悍、服飾奇異的蠻族降兵,更是給這座小城帶來了巨大的壓迫感。
犍為縣令名為孫德才,是王建接管嘉州后安插的親信,為人圓滑,善于鉆營。他早已接到嘉州刺史張虔厚的密令,要求他對李倚大軍“恭敬接待,虛與委蛇,補給事宜,酌情辦理”,說白了就是陽奉陰違,拖延消耗。
此刻,孫德才帶著縣中屬吏,恭恭敬敬地站在碼頭迎接,臉上堆滿了謙卑的笑容。
看到李倚在眾將簇擁下走下旗艦,他連忙小跑上前,躬身到底:“下官犍為縣令孫德才,參見大王!大王千歲!大軍遠來辛苦,下官已略備薄酒粗糧,為大王及諸位將軍洗塵!”
李倚面色平靜,微微頷首:“孫縣令有心了。大軍行進,糧草為先,不知本王此前公文所要求的補給,可曾備齊?”
孫德才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帶著一絲為難:“回大王,公文一到,下官便立刻著手籌備。只是……只是嘉州地小民貧,又屢經(jīng)戰(zhàn)亂,倉廩實在不甚充盈。
下官竭盡全力,也只籌措到糧米三千石,草料五千束,豬羊各百頭……質量或許……或許未能盡如人意,還望大王體諒本地艱難。”他報出的數(shù)字,距離李倚要求的萬石糧、萬束草相去甚遠,而且暗示質量可能有問題。
高仁厚在一旁冷冷開口:“孫縣令,我軍將士在前線浴血奮戰(zhàn),平定南詔東路大軍,保境安民。如今西進黎州,繼續(xù)為國剿賊,所需糧草,乃軍國大事!你一句‘地小民貧’,就想搪塞過去嗎?”
孫德才額頭見汗,但依舊堅持:“高將軍息怒!非是下官搪塞,實在是力有未逮?。〖沃萆舷?,對大王、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只是這物力維艱……”
李倚擺了擺手,阻止了高仁厚的進一步質問,臉上反而露出一絲看似溫和的笑容:“孫縣令不必緊張,地方困難,本王亦知。且?guī)П就跞タ纯茨慊I備的糧草?!?br />
“是,是,大王請!”孫德才心中稍定,以為李倚接受了現(xiàn)狀,連忙在前引路。
來到縣庫,只見所謂的“糧米”多是陳年舊粟,夾雜著不少沙石稗谷,甚至有些已然霉變。草料也多是枯黃潮濕之物。豬羊則明顯是臨時湊數(shù),瘦弱不堪。
隨行的楊崇本抓起一把粟米,在手中捻了捻,冷哼一聲:“孫縣令,這便是你所說的‘竭盡全力’?以此等劣物供給王師,你是想餓死三軍,還是想貽誤戰(zhàn)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