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九十三章 南詔入侵(32)
在他的身邊,更多的州兵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韌性。
他們?nèi)艘唤M,背靠著背,用身體組成簡陋的槍陣,面對羅苴子的猛攻,死戰(zhàn)不退。有人斷了手臂,就用牙咬;有人被開膛破肚,就抱著敵人一起滾下寨墻。
他們不再需要西川老兵的支援,他們用自己的血肉之軀,硬生生頂住了南詔軍最瘋狂的攻擊。
“好漢子!”陳二牛渾身浴血,路過這段防線時,看到州兵們死戰(zhàn)不退的場景,忍不住大吼一聲,聲音里帶著一絲敬意。
高仁厚站在指揮臺上,雨水打濕了他的須發(fā),但他依舊如同一尊石像。他冷靜地調(diào)動著所剩不多的預備隊,填補各處漏洞??吹街荼谰€的變化,他深邃的眼眸中,終于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這一日,從清晨殺到黃昏,又從黃昏殺到夜幕低垂。
南詔軍的攻勢如同永無止息,唐軍的防線數(shù)次瀕臨崩潰,卻又總是在最危急的時刻,被某些無名士兵的舍命一擊,或者某位將領的死戰(zhàn)不退,硬生生扛了回來。
雨水混合著血水,在寨墻上下流淌,幾乎淹沒了腳踝。尸體堆積如山,雙方士兵都踩著軟滑的、由同類血肉鋪就的斜坡進行戰(zhàn)斗。
當南詔軍終于再次鳴金收兵時,戰(zhàn)場上還活著的所有人,無論是唐軍還是南詔軍,都幾乎脫力。沒有人歡呼,只有劫后余生的劇烈喘息,和傷者壓抑不住的痛苦呻吟。
連續(xù)四日的血腥消耗,讓南詔軍的士氣開始出現(xiàn)問題。傷亡太大了,尤其是作為中堅力量的羅苴子,折損近三成。而唐軍營寨依然如同磐石般屹立。
王毗雙內(nèi)心焦急萬分,更糟糕的是他收到后方傳來的噩耗——山行章、楊儒的騎兵突襲了從國內(nèi)而來的運糧隊,糧草被焚毀殆盡!這意味著,他們徹底斷了補給!
這個消息無法完全封鎖,很快在軍中蔓延開來。絕望的情緒如同瘟疫般擴散。糧食即將告罄,后路被斷,攻城又看不到希望……
為了做最后一搏,也為了壓制軍中蔓延的絕望,王毗雙在第五日發(fā)動了開戰(zhàn)以來最瘋狂、最不計代價的總攻。
他幾乎投入了所有還能作戰(zhàn)的部隊,包括他自己的親衛(wèi)隊,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將最后的本錢全部押上。
戰(zhàn)鼓擂響,南詔軍帶著一股破釜沉舟的決絕。
羅苴子們?nèi)缤苿拥蔫F塔,冒著唐軍密集的箭雨,硬生生沖到了營寨柵欄前。身后跟著的蠻族勇士力大無窮,揮舞巨斧瘋狂劈砍木質(zhì)柵欄和寨門,羅苴子銅盾則頂在頭頂,抵擋著如蝗的箭矢和拋下的石塊。
“頂住!長槍手,刺!”唐軍校尉聲嘶力竭地呼喊。
戰(zhàn)斗瞬間進入了最殘酷的階段。柵欄在巨斧的劈砍下木屑紛飛,不斷有地段被劈開缺口。兇悍的羅苴子和蠻兵立刻試圖從缺口涌入。
唐軍長槍兵組成密集的槍陣,拼命向外攢刺,將沖進來的敵人捅翻。但羅苴子身披鎧甲,尋常槍刺難以致命,往往需要數(shù)人合力,才能將其放倒。
一處營門在攻城車的連續(xù)撞擊和羅苴子的斧劈下,終于轟然洞開!
“殺進去!”南詔軍官興奮地狂吼。
早已嚴陣以待的唐軍精銳立刻頂了上去,與涌入的羅苴子在狹窄的營門通道內(nèi)展開了慘烈的肉搏。刀斧碰撞,血肉橫飛。
一名唐軍隊正手持橫刀,靈巧地避開一名羅苴子的彎刀劈砍,矮身突進,刀鋒狠狠劃過其膝彎的部位,那羅苴子慘嚎著跪倒,隨即被后面的唐軍亂槍刺死。
但更多的羅苴子涌了進來,他們?nèi)缤诵蚊瞳F,往往需要付出數(shù)名唐軍士兵的代價才能換掉一個。
王毗雙如同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不斷將兵力投入這個無底洞。攻勢一波接著一波,幾乎不給守軍任何喘息之機。
唐軍營寨外圍的壕溝幾乎被尸體填平,柵欄多處破損,只能用臨時搜集的木料和敵人的尸體勉強堵塞。
士兵們疲憊不堪,許多人是靠著意志力在硬撐,手臂因為反復揮砍劈刺而酸痛腫脹,耳朵里充斥著永恒的廝殺聲。
高仁厚不斷調(diào)整部署,將疲憊的部隊輪換下來休整,將精銳投入到最危險的區(qū)域。李倚也親自巡營,鼓舞士氣,但凝重的氣氛依舊籠罩著全軍。
他們就像暴風雨中堅守的礁石,承受著一波又一波永不停止的巨浪沖擊。
南詔軍的損失更為慘重,尸體在寨墻下堆積如山,引來成群的烏鴉盤旋聒噪。軍中開始彌漫一種壓抑的絕望,沖鋒的吶喊聲不再如最初那般狂熱,多了幾分麻木和機械。
進攻又從清晨持續(xù)到日落,沒有絲毫停歇。
南詔士兵在軍官的驅(qū)趕和絕望的驅(qū)使下,發(fā)起了自殺式的沖鋒。尸體在營寨外圍堆積得幾乎與柵欄齊平,后續(xù)的士兵就踩著同伴腫脹發(fā)臭的尸體向上攀爬。
唐軍也付出了慘重代價,箭矢消耗殆盡,滾木礌石所剩無幾,許多士兵疲憊得連刀都快舉不起來,全憑一股意志在支撐。
高仁厚親自持刀在第一線督戰(zhàn),李倚也數(shù)次親臨險境,激勵士氣。
當夕陽再次染紅天際,南詔軍的攻勢終于如同被抽去骨頭般軟了下來,潮水般退去。戰(zhàn)場上留下的尸體,數(shù)量之多,觸目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