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運河上水汽帶著秋日寒意。

  林家寶船艙內(nèi)，燈火通明。

  送走最后一撥求診的百姓后，眾人沒有絲毫疲態(tài)，也沒有急著去休息，而是各自忙碌，安心等待。

  就在他們以為今夜無事時，轉機忽現(xiàn)。

  “來了！”

  李衍抽了抽鼻子，目光穿透舷窗。

  碼頭上，遠處赫然出現(xiàn)一隊搖曳的燈籠光影。

  隨后，嘈雜的腳步聲和低語聲由遠及近，在棧橋盡頭停下。

  但來的人，有些出乎意料。

  其中一人身著都尉司甲胄、長得豹頭環(huán)眼，五大三粗。白天李衍在欽差隊伍里見過，正是接任的揚州都尉司實權千戶。

  而另一人，則讓他眼神微凝。

  此人年約五旬，身材敦實雄健，站在那里便似鐵鑄的樁子，紋絲不動。

  一件深色錦袍下，筋肉虬結感隱隱透出。

  他國字臉，濃眉緊鎖，眉宇間滿是不情愿，氣勢不凡。

  沙里飛連忙低聲道：“揚州張家，張?zhí)炜?！?br />
  李衍一聽，頓時皺起了眉頭。

  此前打聽揚州地面人物時，他以對這地方武林世家有所了解，以“張氏武進士拳”和獨步江湖的“七星步”聞名、連續(xù)幾代都有武狀元。

  現(xiàn)任家主張?zhí)炜且颜轭竸诺母呤帧?br />
  難不成這張家有問題…

  新任都尉司千戶一踏上甲板，便急步上前，抱拳施禮道：“見過李少俠，您累了一天，我等深夜打擾，實屬萬不得已！”

  李衍微微點頭，“周千戶客氣了，不知有何事？”

  這周千戶又側身讓出張?zhí)炜?，出沉聲道：“這位是揚州張家家主，想必您已知曉。張家一遠房宗親，在城郊不遠的張家灣出了事?！?br />
  “闔族上下…無論老幼婦孺，一夜之間，滿門…雞犬不留！”

  說到最后，他聲音都有些發(fā)顫。

  說罷，看向張?zhí)炜?br />
  張?zhí)炜黠@有些不情不愿，隨便對著李衍拱了拱手，“張某人并非來求醫(yī)問藥。只那慘案現(xiàn)場，邪門得緊，都尉司懷疑…是倭寇或之前那些妖人留下的勾當?！?br />
  語氣生硬，說完就閉上了眼。

  李衍目光在二人臉上晃過，心中念頭電轉，已有所猜測。

  這張?zhí)炜诘胤轿淞?，可稱魁首，成名已久，但三日前揚州之亂，正好不在場，加上弟子們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成了看客。

  李衍解了揚州之圍，卻也凸顯出他們的無能，自然不愿前來。

  那張家遠親的事，應該是正常報官，但如今這檔口，都尉司小心敬慎，不愿再出岔子，自然要拖著對方前來。

  看來，這二人嫌疑不大。

  但張家遠親被滅族，恰好在倭寇逃亡的時間…

  想到這兒，李衍正色拱手道：“對付倭寇妖邪，李某責無旁貸。事不宜遲，還請千戶大人與張前輩引路，我等這就隨船前往勘查！”

  此言一出，張?zhí)炜壑新舆^一絲意外，而那千戶則是大喜：

  “李少俠高義！船只已備好，就在碼頭！”

  林家寶船在那晚有少許損傷，正在修補，因此只能乘坐官船。

  李衍打了個眼色，眾人立刻將貴重行李收好，跟著下了船。

  很快，一艘朝廷快船便載著眾人，以及都尉司精銳悄然離了東關碼頭，逆著運河的支流，向西南方向的張家灣駛去。

  夜風緊，吹得人衣袂獵獵作響。

  一路上，新任的周千戶始終湊在李衍身邊巴結。

  這家伙是個油條，明顯知道李衍在京城能量。

  至于那張?zhí)炜?，則只帶了兩名弟子，站在船頭，沉默不語。

  約莫半個時辰后，前方河道轉折處，一片水灣村落顯現(xiàn)出來。

  此時的村子，一片死寂，被夜色遮掩。

  快船剛靠近碼頭，空氣中便傳來鐵銹般的血腥味。

  粘稠刺鼻，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寒之意撲面而來。

  “就是前面那大戶……”

  都尉司周千戶強忍著不適，指向黑暗中一片圍墻輪廓，又開口道：“村子都是一家人，出事后兩日，才被貨郎發(fā)現(xiàn)，我特意吩咐別動現(xiàn)場?！?br />
  李衍點了點頭，帶著眾人上岸。

  他先是去了最近的農(nóng)戶家查看，但見里面一片惡臭漆黑污血。

  其他人都血肉模糊，而身強力壯的男主，身上只有少量疤痕，手持柴刀，插在自己脖子上，雙目只剩血窟窿。

  “這是中了邪，砍死家人后自殺?！?br />
  眾人皆是經(jīng)驗豐富，一下就看出了經(jīng)過。

  此后幾家，幾乎都是自相殘殺的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