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房中，李衍仍舊心緒起伏。

  趙驢子無意中透漏的事，實在太過駭人。

  徐福的徒弟，必然是“建木”中人。

  那很多事，回頭看來就有蹊蹺。

  古水村那老太監(jiān)，是從京城得到藏寶圖。

  原本對方，已經(jīng)決定遠(yuǎn)離是非，在鄉(xiāng)下安心當(dāng)個土財主。

  但偏偏消息泄露，引來殺身之禍。

  還有那前朝大興留下的陷阱，正好在秦王不死宮附近。

  恐怕破壞秦嶺龍脈是假，

  試探秦王不死宮是真！

  始皇…會不會已和“建木”有了勾結(jié)？

  但看著不像啊，始皇如真在乎九鼎，當(dāng)初又豈會為何神州穩(wěn)固，暗中將九鼎投入龍脈之中？

  李衍實在想不清楚原因。

  還有“冥教”，雖說他們的宗旨就是看守九鼎，申三酉拋去生死遠(yuǎn)赴東瀛，陰九歌老前輩，也在洛陽之戰(zhàn)中徹底殘廢，退出江湖。

  但有了此事，今后還是要多加小心。

  咚咚咚！

  正在李衍沉思時，外面敲門聲響起。

  卻是老管家陳福請他們前去用膳。

  說是便餐，但陳府也精心做了準(zhǔn)備。

  陳家正堂內(nèi)，三張榆木八仙桌拼作長席。

  漕幫漢子們扛來幾壇“景陽春”，粗陶壇口紅綢掀開，濃烈酒香瞬間漫過門檻。

  張秋鎮(zhèn)靠近豫州，就連說話也帶著豫州口音，宴席混合了魯、豫兩州風(fēng)味。

  皆是按“四涼八熱”的老運河規(guī)矩備席。

  “諸位大俠，咱陳府席面糙，勝在個熱乎勁！”

  管家陳福擊掌三聲，頭戴靛藍(lán)抹額的伙計魚貫而入。

  海碗盛的醬燜微山湖鯉魚橫在桌心，魚嘴銜著銅錢，尾鰭正對主賓李衍。

  陳福執(zhí)銀刀剖開魚腹，琥珀色魚籽顫巍巍堆成小山：

  “魚頭三杯通大道——！”

  說話間，這老頭已將青瓷碗舉過眉，“老爺不在，吩咐要好好招待諸位大俠，老夫便厚著臉皮，敬諸位一碗。”

  “老爺子太客氣了?！?br />
  李衍等人連忙起身，齊齊喝了一杯。

  “諸位海量！”

  老官家陳福拍了句馬屁，又介紹起了菜品。

  他揭開桌上蒸籠，白霧裹著麥香，露出碩大渾圓的饅頭。

  條子肉在粗陶缽里顫出棗紅醬色，黃燜羊肉混著運河蘆葦?shù)那逑恪?br />
  沙里飛剛夾起塊帶皮羊肉，老管家陳福又連忙倒上了一杯，

  “羊羔跪乳知恩義，這碗得配著羊骨湯喝！”

  說罷，又讓人端上一個黑漆木盤。

  但見綠色荷葉里，包著瑪瑙色的糟熘雉雞。

  就連雞冠，都特意用茱萸汁染得通紅。

  這老官家又撕下雞翅敬給李衍，“鳳凰臺上鳳凰游，這梁山野味最配咱漕幫的刀馬酒！”

  李衍啞然失笑，“老伯，無需這么客套?！?br />
  其他人，也是有些不自在。

  他們行走江湖，關(guān)中的豪邁、湖廣的好客、川蜀的熱情，都算見識過不少，但魯州這一套又一套的，還是頭一回經(jīng)歷，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當(dāng)然，他們也看得出來，這老官家是著實盡心。

  “哦，是老朽之過?！?br />
  老官家陳福也是個人精，當(dāng)即又喝了一杯，開口道：“諸位大俠遠(yuǎn)道而來，想必已經(jīng)累了，老朽也就不再打擾，有什么吩咐盡管提。”

  嘴上說的如此，但走時還又拍了拍手。

  東邊跨院，頓時傳來絲竹聲。

  卻是陳三早請了臨清碼頭的彈詞班子，唱的是《景陽岡上打虎漢》。

  聲音婉轉(zhuǎn)，也算應(yīng)景。

  最關(guān)鍵的是，懷抱琵琶的女子在隔壁唱，絲竹曲樂之聲傳來。

  既不打攪，也會有一番韻味。

  “嘖嘖…”

  沙里飛，忍不住嘖舌道：“早聽說漕幫豪富，看來這陳三也沒少弄銀子，就是這好好的土霸王不當(dāng)，為何還要摻和到朝廷那渾水中去？”

  “人生在世，皆有所求?！?br />
  李衍喝了碗杯中酒，搖頭道：“總以為江湖就是江湖，但很多事走到源頭，還是朝堂，還是市井，如今人道變革，即便普通百姓，又有哪個能置身事外…”

  ……

  酒宴過后，眾人各自散去。

  連日來的行船，他們總算能在床上睡個踏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