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影的手指停在葉凌霄胸口，那一點光并未落下，而是滲入衣料，貼著皮膚緩緩游走。他沒有動，呼吸被壓得極低，仿佛稍一起伏就會驚散這股牽引。光流沿著胸膛向下，在心口處盤旋一圈，隨即向兩側(cè)延伸，勾勒出一道模糊的紋路。與此同時，沈清璃掌心懸停的藍光驟然顫動，像是被什么無形之物撥動了頻率，她指尖微曲，卻未收回。

  故人膝上的玉簡發(fā)出一聲輕響，不是震動，也不是鳴音，而是一種介于觸感與聽覺之間的波動，像是從骨頭里傳出來的回聲。他沒去碰它，只是盯著池面——那道由符文拼成的人形輪廓正一點點淡化，但并未消失，反而沉入光華深處，如同退入水底的倒影。

  “別切斷聯(lián)系?！惫嗜说吐曊f，聲音干澀，“它在等我們進去?！?br />
  話音未落，葉凌霄眼前一黑。不是閉眼，也不是失明，而是視野被某種更深層的東西覆蓋了。他看見一條脈絡(luò)自腳下蔓延而出，貫穿巖層，直墜地底。那不是地圖，也不是影像，而是一種直接烙進意識里的路徑感，像小時候師父帶他走過山道，哪怕閉著眼也能知道前方是轉(zhuǎn)角還是斷崖。

  沈清璃同時感到識海一沉。她的感知被拉長、拉細，順著某股看不見的絲線延展出去。原本只能探知三丈內(nèi)的靈機變化，此刻竟一路穿透石壁，觸及到極遠處一處緩慢搏動的能量源。那節(jié)奏與她心跳逐漸重合，每一次跳動都帶來一陣輕微的震顫，像是大地深處有東西正在蘇醒。

  故人閉上了眼。他不靠看，也不靠聽，而是用玉簡中殘留的刻痕去感應(yīng)信息的流向。那些符號不再是靜止的文字，而是在腦海中自行重組，排列成一組組不斷演化的序列。他認出了其中三個結(jié)構(gòu)——一個代表“禁”，一個指向“裂”，第三個則是“啟”。這三個字本不該共存，可在這里，它們以某種悖論般的方式串聯(lián)在一起，構(gòu)成了一條通往核心的路線。

  三人雖站在原地，身體卻微微前傾，像是被同一陣風(fēng)吹動。他們的呼吸節(jié)奏開始趨同，不再是各自為政的起伏，而是形成一種穩(wěn)定的共振。池中的光流隨之回應(yīng)，不再靜止，而是重新流動起來，顏色由深青轉(zhuǎn)為淡金，又在瞬間泛起一絲紫意。

  就在這時，葉凌霄胸口的光紋突然亮了一下。那不是外放的光芒，而是從皮肉之下透出來的，像是體內(nèi)有什么東西被點燃了。他眉心一緊，一道極細的印記浮現(xiàn)出來，形狀似符非符，似字非字，只存在短短一瞬便隱入皮膚。

  與此同時，一幅光影圖景在他們共同的意識中展開。

  沒有起點，也沒有邊界。一條蜿蜒的通道自腳下延伸，穿過層層疊疊的巖殼，深入不可測的地底。沿途分布著數(shù)個節(jié)點，每一個都標注著獨特的符號：第一處是一圈環(huán)形裂痕，下方浮現(xiàn)出扭曲的影子；第二處則是一座斷裂的石橋，橋下空無一物，卻傳來沉重的腳步回響；第三處最為清晰——一座倒懸的塔影，塔尖指向地面，底部沒入黑暗。

  這些畫面并非靜態(tài)展示，而是以某種規(guī)律閃現(xiàn)，間隔極短，稍不留神就會錯過關(guān)鍵細節(jié)。沈清璃強行穩(wěn)住神識，將那段關(guān)于斷裂石橋的畫面截留下來，在心中反復(fù)推演其含義。她發(fā)現(xiàn)每當那座橋出現(xiàn)時，自己的靈絲都會產(chǎn)生細微的震顫，仿佛曾在那里斷裂過一次。

  故人則專注于符號的變化。他注意到每經(jīng)過一個節(jié)點，指引中的光色就會發(fā)生微妙偏移。從最初的金色，到中途泛出灰白，再到最后染上暗紅。這種變化不符合任何已知的靈力譜系，更像是某種預(yù)警機制。他在袖中悄悄掐指計算，將三處危機的位置與古籍中記載的“龍蛻九劫”相對照，得出一個令人不安的結(jié)論——他們即將踏上的，正是當年封印崩解的舊路。

  葉凌霄看得最遠。他的意識被推到了整條路徑的盡頭。那里沒有建筑，也沒有標志物，只有一片完全靜止的空間。空氣不流動，光線不折射，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變得模糊。而在那片虛無中央，懸浮著一塊不規(guī)則的晶體，表面布滿裂痕，內(nèi)部卻有血色的光緩緩流轉(zhuǎn)。

  他想靠近，卻被一股力量猛地拽回。

  現(xiàn)實中的身體猛然一晃，腳跟幾乎離地。他咬牙撐住，額角滲出冷汗。那一瞬間的接觸讓他明白，那塊晶體不是死物，它是活的，而且一直在等。

  沈清璃這時睜開了眼。她的瞳孔收縮了一下，隨即恢復(fù)正常。她沒有說話，而是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輕輕劃過，模擬出那條地下通道的走向。她的動作很慢，像是怕驚擾什么，但每一步都精準無比。

  故人收起了玉簡。銅片還貼在巖臺上，溫度比剛才高了些許。他伸手將其揭下，放入懷中，動作干脆利落。他知道剛才看到的一切不能久留，一旦過度解讀，信息本身就會崩塌。

  池中的光球再次浮現(xiàn)，這次不再是虛影，而是一團凝實的光核，靜靜懸浮于液面之上。它不再移動，也不再釋放波動，就像完成了使命一般歸于平靜。

  葉凌霄終于開口，聲音沙?。骸八屛覀冏哌@條路?！?br />
  沈清璃點頭：“不是選擇，是必須。”

  故人望向洞穴深處，目光穿過幽暗的通道入口。他知道那條指引所指的方向，正是他們最初進入洞穴時未曾察覺的一條側(cè)道。那地方被碎石半掩，若非現(xiàn)在回想起來，根本不會注意。

  “三處標記我都記下了?！彼f，“第一個在七百步外，環(huán)形裂痕，底下有東西在動?！?br />
  葉凌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腕上的光絲已經(jīng)不見，但皮膚下仍能感覺到一絲微弱的牽引，像是體內(nèi)多了根看不見的線，另一端連著某個遙遠的地方。

  他緩緩握拳，指節(jié)發(fā)出輕響。

  沈清璃將雙手收回袖中，靈絲徹底收斂。她站直身體，目光落在池邊一塊凸起的巖石上。那上面有一道淺淺的刻痕，形狀與她在意識中看到的第二個節(jié)點極為相似。

  故人邁前半步，踩在池畔邊緣。他的靴底沾了些許濕潤的塵土，抬腳時留下一個淡淡的印子。

  三人誰都沒有再看水晶池。

  他們知道，指引已經(jīng)完成。

  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