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墒?，她又討厭死了這種身體不受控制的感覺。就好像有另一種意志，時不時地奪走她的身體，枉顧意愿地與男孩親近。

  就連父母也贊同這種親近。

  “我們小區(qū)里孩子太少，有人過來陪維婭玩實在太好了，又懂禮貌，又愛干凈，而且處處照顧維婭。”父親這么說。

  “他是個很讓人放心的孩子。維婭太活潑了，經(jīng)常跑得找不見人影，有他看著我也放心?！蹦赣H這么說。

  每次聊著聊著，他們會突然轉(zhuǎn)過頭來，對維婭說話：“你要經(jīng)常和他在一起，因為你們是青梅竹馬。”

  好奇怪。

  這種時候，父母變得不像父母，成了套殼的空心人。呼吸的空氣，腳踩的地板，家庭的陳設(shè)，全都有種擬態(tài)的不真實感。

  好在下一刻，一切又都恢復(fù)了正常。溫馨，和平，挑不出任何瑕疵。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過去。維婭和家人相處，和鄰居家的小孩一起玩，只要她不打算抗拒他的出現(xiàn)，不打算真心傷害他，生活就不會出現(xiàn)異常。她曾無數(shù)次借著玩鬧觀察他，從眉眼到嘴巴，到蒼白瘦弱的身體。怎么看，怎么試探，都沒有任何問題。

  他似乎只是個有點早熟的怪脾氣小孩。

  在被她欺負或撒嬌時，會偷偷地彎起嘴角。

  在她和其他孩子奔跑打鬧時，會安安靜靜待在陰涼處，為她守著玩具箱和小水壺。

  “我又贏了！”無數(shù)次地，維婭滿頭大汗地跑過來，叉著腰向他炫耀，“這公園我最厲害，請稱呼我為老大！”

  陰影里的蒼白男孩打開水壺遞給她，很聽話地喊老大。

  嗯。維婭接過水壺，挑剔地想，就這么處著吧，畢竟這小子還挺識趣，而且孤零零的，除了自己，沒人和他玩。至于和他相處時產(chǎn)生的怪異失控現(xiàn)象，都得記下來，好好分析。

  她一定會找出所有異常背后的真相。

  ……

  五歲，六歲，七歲。

  幼兒園升上小學(xué)。

  白天和伙伴們瘋玩瘋鬧，傍晚和“竹馬”牽手回家，夜里入睡，一次次站在沒有出口的酒店里。

  八歲，九歲，十歲。

  照常上下學(xué)，和“竹馬”一起做作業(yè)讀書，同桌吃飯同屋睡覺。多一個人在床上，并不能影響噩夢的到來。現(xiàn)實中她的身體越發(fā)強壯，夢境里的她在酒店回廊和樓梯奔跑，無休無止地打開一扇又一扇門。

  十一歲，十二歲，十三歲。

  割裂的黑白日夜滋生了暴戾與憤怒。她在夢里被怪物追逐，被黑影纏繞，她在現(xiàn)實掄起椅子，試圖砸碎所有的惡意與不公。

  十四歲，十五歲，十六歲。

  常年相處的鄰居竹馬，對她有著無窮無盡的體貼耐心。但他似乎忘記了自己的年紀(jì)，依然喜歡抱著她，聞她的味道。冰涼的身軀和呼吸讓她想到夢中陰魂不散的瘦長鬼影。

  十七歲。

  她和他越來越像最普通的青梅竹馬。

  “我要讀你在的學(xué)校！”維婭向少年宣告，“你能考上的，我也能考，我才不會輸給你！”

  就像在夢里，她不會輸給那糾纏不休的黑影。她已經(jīng)長大了，現(xiàn)實長時間的訓(xùn)練結(jié)果投射到夢境中，足以讓她和奇形怪狀的生物們廝殺搏斗，把它們?nèi)仃幇档姆块g。而窗外徘徊的巨型黑影，永遠無法將她吞食入腹。

  十八歲。初夏。

  維婭報考了明櫻學(xué)院。

  她沒想通自己為什么改變主意，打算變更志愿時，聽到了隔壁鄰居家傳來的噩耗。

  據(jù)說是打電話時出了車禍，兩個人當(dāng)場死亡。

  在醫(yī)院，她真情實意地傷心大哭。抱著表情匱乏的少年，眼淚和鼻涕弄臟他的胸口。

  她是真的、真的在為他難過。

  可是為什么，在這種時候，身體又會失去控制？為什么逼迫她念出不屬于她的臺詞？

  “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本S婭聽見自己陌生的聲音，“我和媽媽都會陪著你的……哥哥?！?br />
  不對。不對不對不對不對！

  誰會輕易做出這種奇怪的承諾??？她有她的人生，他有他的前路，就算關(guān)系好，他們也不是真正的一家人吧？

  ——那就去明櫻學(xué)院吧。

  冥冥中有聲音對她說，去明櫻上學(xué)，遠離他。你早就意識到他過分黏人了不是嗎？等你到了明櫻，會認識形形色色的人，更多優(yōu)秀的異性都會喜歡你。

  維婭不在乎異性的喜歡。

  但她的身體顯然不這么想。

  假期里，前一刻她在做夢，后一刻清醒過來，坐在梳妝臺前練習(xí)化妝。上一秒念叨著頭發(fā)有點扎眼睛該剪了，下個瞬間卻抱著母親的脖子撒嬌，要柔順的洗發(fā)液和美發(fā)店推薦。

  直至入學(xué)報到那天，她看見鏡子里乖巧整潔的自己。齊肩長發(fā)，西服扣子卡得喘不過氣，裙子短到膝蓋以上。母親笑著為她戴上冰涼的手鏈，替她噴灑香水。

  “我們維婭也變得喜歡這些東西了啊……真的長大了?！?br />
  母親如此感慨。

  維婭愣愣地站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