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LIKE
主持也沒叫大師,喊的是:“吳爺爺?!?br />
主持大師認清了來人,臉徐徐笑成了花,也不喊施主,顫顫巍巍地喊:“小循,你來啦?!?br />
原來是俗世關系。
“我給你搬椅子……我今天沒事,寫幾個字?!?br />
來了客,主持大師駝著腰起身,賀循溫聲制止:“爺爺您坐,我自己來。”黎可看這兩人一個老態(tài)龍鐘,一個行動不便,屋里唯一能干活的只有自己,把手里的東西一擱,搶先一步:“大師,您坐您坐,我來干?!?br />
她把圈椅拉開,扯了扯賀循的袖子讓他坐,看見旁邊的大茶壺,又去倒茶。
賀循和主持大師說話,先摸過了那個禮品袋,溫聲道:“這套硯臺和毛筆是外公以前用的,也是十幾年前的舊物,后來一直擱在書房,如今家里沒有人能用上,您寫字的時候倒是可以一用。外公泉下有知,知道您用他的筆墨,肯定很高興。”
“你外公年輕時候的字還是寫的比我好?!敝鞒执髱熁磉_風趣,“他今天要是還在的話,我倆倒是可以比一比。”
賀循也笑。
“還有上次您說起家鄉(xiāng)的一種腌酸菜,很多年沒有吃過的味道,莼羹鱸膾,我就特意找人弄了一小壇,天氣要熱了,我怕您胃口不好,這種腌菜偶爾倒是可以嘗一小口,您別頓頓吃,我也跟周婆婆說,隔一陣給您做一點?!?br />
這兩件東西,真是雅俗共賞,主持大師被皺紋包圍的眼神透著慈祥:“你這個孩子,還跟小時候一樣?!?br />
黎可把茶水端過去,倆人要聊天說話,賀循把lucky的導盲鞍解了,麻煩黎可帶lucky出去玩。
剛剛還安靜趴在賀循腳邊的lucky解除了工作職務,抖抖尾巴,開始有了活潑勁,甚至不用黎可領著,自己一顛一顛地往外走。
早就有小狗朋友等著,剛才院子里睡覺的小土狗和小橘貓站在離廂房不遠處,看見lucky的身影,兩只小狗相互“汪”了一聲,lucky撒歡狂跑起來,纏著小土狗嬉鬧起來。
“l(fā)ucky!”黎可在后面猛追。
“沒事,不用追,讓它們玩吧?!敝芷牌旁趻咴鹤?,“每次來它們都一起玩,朋友不見肯定會想,玩開心了才好。”
“它們經常見面嗎?”黎可叉腰喘氣。
“賀先生每個月都來咯。”
周婆婆說,“就是前門山路最近被土塌了,還沒修好,車子也開不進來,他有兩個月沒來,這兩只小狗也好久沒見嘍?!?br />
黎可知道了。
人在敘舊,狗有狗友,她這拎東西的苦力就落了單。
她自己在廟里轉了轉,拜完那些菩薩佛像,出來后問周婆婆:“廟里沒有人嗎?”
“我們這個廟跟別的廟不一樣,你別看廟小,也有好幾百年歷史。但我們這個廟不收凡人香火,重在修行,又藏在深山里,能有誰知道?”
“那和尚呢?”
“有主持大師,還有他兩個弟子,一個轉到其他廟去了,還剩一個這幾天不在。不過廟里住著幾個附近村里的孤寡老人,這會兒都在后山,那邊有泉水亭子可以坐著說話,還有菜園子?!?br />
主持大師今年九十四歲了,在這廟里待了三十多年,周婆婆說這廟原先破敗得不成樣子,也是主持大師一點點弄起來的,現(xiàn)在住在廟里的這些人,主持大師年齡最大,周婆婆最年輕,她也是附近村子里的人,專門給廟里做飯、打掃衛(wèi)生。
算是同行了。
黎可找地方坐著,這寺廟信號也不好,手機一刷就卡,看著時間已經到了中午,再看賀循,仍是在那間廂房里呆著。
周婆婆在廚房做飯,黎可猜今天中午自己能吃頓齋飯,閑來無事,走去廚房幫忙。
齋飯不要錢,主食有米飯和早上熬的白粥,每餐有三四個蔬菜,一個菜湯,周婆婆說村里老人們要是在這吃住,蔬菜要自己種、被褥要自己帶,生活日用和衣服廟里都有,定期也有藥品發(fā)。
沒香火,還能養(yǎng)孤老。
“廟里哪來的錢?政府撥款嗎?”黎可問。
周婆婆掄勺:“賀先生呀,這修廟的錢、新蓋的房子,都是他家出的錢,有時候賀先生也會拿主持大師的字出去賣,夠用了?!?br />
寺廟要打板吃飯,聽見打板聲陸陸續(xù)續(xù)有老人走進廚房,人來了五六個,看見廚房有新面孔,以為是新來的義工,稀罕又親熱地跟黎可打招呼。
黎可把菜碗端過去,有老人眼神不好,問:“小姑娘,你這頭發(fā)怎么灰白灰白的???”
她戴著棒球帽,帽子下的發(fā)色是上次在淑女那染的煙熏灰,發(fā)梢有點灰白紫調,剛想說染的,一抬眼看見兩人進來——賀循握著盲杖,老和尚拄著拐杖,也不知道誰攙著誰。
她笑嘻嘻道:“我這少白頭呢,遺傳的。”
吃飯的老人們紛紛跟主持和賀循行禮,看來都是認識的,兩人攙扶著在一張空桌子邊坐下,黎可給他倆端飯,每人三個不銹鋼碗,一個盛飯,一個盛菜,一個喝湯,餐具簡陋,食材也簡單。
周婆婆忙完了,自己端著碗出來吃飯,又喊黎可坐下,跟主持四人坐了一桌。
白塔坊的家里吃飯倒是講究,這會賀循毫不介意跟人同桌吃飯,餐具只有筷子,黎可問他需不需要勺子,齋時止語,賀循垂眉斂目,默然搖了搖頭,雙手捧起了碗。
奇怪,陋室暗堂,光線慘淡,他這個樣子也是好看的。
黎可心想,他該不會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