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天，巷中燭火漸次熄滅，更夫鑼聲陣陣，近了又遠。

  沈染星怔怔站在白塵燼房門前。

  屋內(nèi)的血跡消失了，桌子換了新的，連桌上的花瓶也換了一個，白底青花，依舊插著一支淡藍色的夏花。

  伏妖居不知白塵燼殺所殺何人，依舊不聞不問，直接善后處理得干干凈凈。

  她不由得暗嘆，他在這里的待遇，恐怕比她想象的還要好上許多。

  若他們得知死的是東家的親弟弟……

  不知會作何反應(yīng)。

  永夜般的暑氣沉沉壓下，即便入了夜，也沒有一絲涼風(fēng)。

  沈染星備好了清水、白麻布，連那瓶珍貴的玉肌生也拿了出來，一一在桌上擺開。桌角置一白銅更漏，滴答作響，用以計時。

  雪貂妖小小的身軀微微顫抖，趴在她左手掌心，腦袋耷在她拇指上，眼中寫滿驚懼，細弱的胸脯急促起伏。

  “別縮脖子?！鄙蛉拘钦⌒囊硪砻餮跹^頂?shù)难?，指尖剛觸到一個硬點，它一縮，那硬點又隱沒在柔軟毛發(fā)中。

  雪貂妖發(fā)出細微的“咯咯”聲。

  沈染星指尖仍在它頭頂輕探：“我知道你痛、你怕，可不拔出妖釘，你說不定什么時候又會失去意識?！?br />
  蟋蟀的鳴叫不知在何時，突兀地停止了。

  燭火在她專注的臉上投下?lián)u曳陰影，額角沁出細汗，反射著溫潤微光。

  她的聲音低柔，似對孩童呢喃：“摸到了，這次別動，我給你拔出來?！?br />
  雙指捏住妖釘末端，正欲動作，雪貂妖卻在她掌心猛地一顫，并非因為疼痛，而是某種更原始的本能。

  沈染星不知它在怕什么。

  只知道一而再，再而三，也沒能把妖釘拔出來，有些急了，她輕捏它的小腦袋：“我們時間不多了，再亂動我就硬來了啊?！?br />
  雪貂妖稚嫩的童音在她腦中響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覺得不對，太安靜了?！?br />
  沈染星頓了頓，她也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死寂，不安感悄然升起。

  她輕吸一口氣，將心頭泛起的異樣歸咎于時間緊迫，離子時不足一個時辰，白塵燼和林緋煙卻都還未到，令她異常敏感。

  雪貂妖也低聲道：“可能是我妖力未復(fù)，太過緊張了?！?br />
  “嗯?！鄙蛉拘菍Ｗ⑹稚蟿幼?，再次摸到妖釘位置，“我數(shù)到三，一把拔出，你做好準(zhǔn)備?！?br />
  雪貂妖“咯咯”兩聲，應(yīng)下了。

  沈染星的聲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三！”

  她猛然發(fā)力，瞬間將雪貂后腦中半截小指長的妖釘拔出，眼疾手快挖出一坨玉肌生按在涌血的傷口上，再用白麻布緊緊按住。

  所有動作一氣呵成。

  雪貂妖頓了幾息，這才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你不是說數(shù)到三嗎？”

  沈染星理直氣壯：“我是數(shù)了三呀，你沒聽見‘三’嗎？”

  雪貂妖一怔，瞳眸藍晶晶的，里面滿是懵懂與困惑。

  沈染星湊近些，壓低聲音：“你聽見了嗎？”

  雪貂妖點頭：“聽見了……”

  “那不就得了?！?br />
  雪貂妖眨眨眼：好怪，但說不清哪里怪……

  沈染星低笑一聲，目光卻不自覺瞥向窗外，只有沉沉的黑暗，像一塊厚重墨絨毯，吞噬了一切。

  時間所剩無幾，他們怎么還沒到……

  -

  “緋煙，你眼角生了紋路?！?br />
  林緋煙坐在圈椅中，高高仰著頭，一瞬不瞬地盯著眼前說話之人。

  一只干瘦的手輕輕托著她下巴，緩慢地左右轉(zhuǎn)動她的臉。

  林緋煙面上帶著柔弱與淺淡嬌媚，笑道：“沒了東家照拂的這段日子，我過得心驚，又時常勞累，顯得疲憊也屬正常?！?br />
  伏妖居?xùn)|家洪營生著一張瘦長臉，三角眼微瞇，眼尾可見兩處細長疤痕，是年輕時馴妖所留。嘴角掛著似笑非笑的弧度，兩撇稀疏胡須似老鼠須。

  “此事若成，我自然不會虧待你?！焙闋I松開她的臉，不再看她，“白塵燼你沒勾著，大林那小子魂倒要飛到你身上了，今日都不見人影?！?br />
  “您也知白塵燼是個冷心冷面的，與他相好哪有那么容易?！绷志p煙按著太陽穴道，“林哥這段時日都沒找我，他不見人影可怪不得我?！?br />
  “沒找你？那他找誰去了？”

  林緋煙一頓，腦中閃過沈染星的身影，垂眼道：“這我就不知了。”

  -

  桌角白銅更漏“嗒……嗒……嗒……”地滴著水，緩慢得令人心慌。

  更漏顯示將至子時，相約的兩人卻依舊未到。

  沈染星停下來回踱步的腳，伸出食指輕戳雪貂妖的小腦袋：“你的妖力什么時候能恢復(fù)？子時我們就要出發(fā)了?！?br />
  雪貂妖趴在桌面白麻布上，一動不動：“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