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司馬懿卻又一次被噩夢驚醒。

  他夢見曹操還活著。

  他夢見曹操指著他的鼻子罵他是世間最卑鄙無恥之人。

  他夢見曹操指揮著曹魏大軍朝他殺來，

  他夢見曹操舉起寶劍，狠狠的砍下了他的頭顱。

  他夢見曹操提著他的頭在走。

  他卻依然能從頭顱的角度看到眼前的一切。

  他感受到自己的發(fā)絲被拎著，也能感受到自己的臉頰摩挲著曹操腿側(cè)的劍鞘。

  他夢見自己的頭顱被提上了城樓。

  然后，他夢見曹操把他的頭放在了城頭的垛墻之上。

  最后，他看見城下漢民世代棲息的祥和故土，淪為胡人揮刀屠戮的人間煉獄。

  ……

  抬起頭，窗外蟋蟀聲啾啾而響，又是一年夏天。

  如今，他已經(jīng)成為了大魏的丞相，真正的做到了位極人臣。

  “你是丞相，我也是丞相……”

  司馬懿背心早已被冷汗浸透，眼底卻翻涌著難以言喻的陰鷙狠毒。

  “你忠于你的漢，我亦忠于我的魏，你我又有何不同？”

  念及此處，他鼻翼驟然抽搐了兩下，喉間溢出低啞的喟嘆：“若非你步步緊逼，我何至于落到這般境地，竟要與羌胡之輩為伍……”

  “大半夜的，你又在那兒嘀嘀咕咕抽什么風？”

  張春華猛地坐起身，揉著惺忪睡眼，語氣里滿是不耐與鄙視。

  “沒……沒什么?！?br />
  司馬懿慌忙斂去眼底戾氣，含糊敷衍一句，起身下床喝了兩口涼透的茶水，感覺情緒稍稍緩和了一些。

  “那曹操不是已經(jīng)死了么？”

  “唉……”司馬懿長出了一口氣：“可我總覺得他沒那么容易死。”

  想到曹操萬一活著。

  三大宗室，五子良將，又當何以應對？

  即便是曹真與曹休，在確信曹操真正活著的情況下，也未嘗不會倒戈。

  張春華也下了床，神色也舒緩了許多，貼心的給司馬懿披上了一件薄衣。

  “當時不是抓到了細作，說曹操昏迷半個多月了?！?br />
  “嗯……”

  “悉心照料也難多活幾日，何況顛簸去西北，能活下來就奇了。”

  司馬懿點頭：“可許褚不在了，張合也沒蹤跡……說實話，我倒盼著許褚來尋我拼命，可并沒有……”

  張春華勸道：“許是曹操一死，許褚傷心過度，也死在胡地了?！?br />
  “愿遂夫人所想……”

  正這時，隔壁傳來開門的輕響，伴著細碎腳步聲。

  司馬懿神色驟然一凜，遂止住聲音

  又過一會，響聲消失。

  司馬懿壓低聲音問張春華：“誰？”

  張春華答道：“是小月，每晚來收拾痰盂的?！?br />
  那是張春華家?guī)淼逆九?br />
  司馬懿面露驚恐，警覺道：“她聽到我們說話了么？”

  張春華神色一凜，而后道：“她沒聽見?！?br />
  “你確定她沒聽見？”

  “我確定！”

  “她萬一聽見了呢？”

  張春華陰冷一笑：“放心，她聽不見?！?br />
  司馬懿便不再爭犟。

  翌日清晨，府中忽傳噩耗，婢女小月失足落入井中，死于非命。

  張春華撫尸大哭，悲慟欲絕；

  司馬懿亦面露戚色，當眾撫恤其家人，賜銀百兩，囑人妥善安葬，言語間滿是心痛與惋惜。

  ……

  另一邊，曹魏三大宗室，四子良將終于大陵城會師。

  現(xiàn)在這里已經(jīng)沒了半分城郭模樣，城墻塌了大半，街道被戰(zhàn)火夷為平地，枯骨與銹蝕的兵器散落各處，連野草都沾染著血腥氣。

  一派大戰(zhàn)過后的蕭索破敗。

  “尋到丞相的消息了么？”夏侯惇問倉促歸來的張遼于禁小隊。

  于禁搖頭，語氣沉凝：“未尋得丞相蹤跡。沿途打聽，只知數(shù)月前此處大戰(zhàn)，胡騎肆虐后便一片混亂，殘部要么戰(zhàn)死，要么潰散，竟無一人能說清丞相去向?！?br />
  徐晃憂形于色，沉吟道：“莫非丞相身邊已無勁旅，知難攻司馬懿之壁壘，復歸西陲而去？”

  夏侯淵亦搖頭嘆息：“眼瞧著已近邊陲，卻未踏入國土，實惜哉?！?br />
  曹仁怒目圓睜，按劍怒斥：“皆因司馬懿那奸賊！依我之見，我等當合兵一處，殺回許都，為丞相報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