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姒仿佛之間，好像真的看到了自己睡在海棠樹下的場景。

  春光正好，海棠花綻放，春風(fēng)徐徐吹來，落花幾瓣，再添一壺酒，安睡于此，像是被整個春日溫暖地?fù)肀А?br />
  “你會畫畫？”

  “小時候?qū)W過一些?！毖嘈写ㄐα诵?，說起了往事，“小時候我不愛讀書，練武也不愛，覺得累，再加上家中有兩位兄長在，我就自然而然地想做一個紈绔子弟，一輩子靠著父兄過日子。”

  “父親母親為了管教我，平日里都不讓人給我錢銀，我就帶著沈陌這個小尾巴一起擺個攤兒，給人寫信，或是畫畫，賺幾個錢花花?！?br />
  他從來沒有什么大志向，日子也希望是得過且過，自在隨心。

  可命運(yùn)弄人，他不得不背起一切，走上了這條復(fù)仇與逐鹿天下的道路。

  “我還畫了別的，你要看嗎？縹緲河那邊潮濕，我記得都讓人送到這邊來了，應(yīng)該是在書房里?！?br />
  燕行川帶著崔姒去書房看畫，這些畫大大小小有十幾幅，有的裝裱好了，有的還是一張紙。

  這些畫里，有些是畫了場景，有些只有人像。

  全都是她。

  畫里的人，一顰一笑，一衣一袖，他畫得極為認(rèn)真。

  看這些幅畫之時，仿佛也看到了他伏案繪畫的場面，有時候是清晨，有時候是深夜里，點(diǎn)著一盞孤燈，燈影將他的影子落在地面上，拉得很長。

  崔姒心中像是悶了一口氣，這口氣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最終悶在那里，散到周身，又悶又澀又酸有苦。

  好像是人間的苦滋味，都嘗了個遍。

  “你這又是何必呢......”

  她何嘗不明白他的心思，何嘗不知道他一直想往她身邊靠近。

  只是時間過去那么久，早已物是人非。

  而她也不是軟和的性子，眼中也揉不得沙子，不愿摒棄前嫌，忘懷過去，與他再續(xù)前緣。

  這個姻緣，是他想接也接不上的線。

  他這樣折騰，不過是跟自己過不去，讓原本就不算好的人生雪上加霜，更苦更難走。

  一生苦。

  何必呢？

  “哪里來那么多何必?！毖嘈写粗掷锏倪@幅畫。

  那畫上是她窩在軟枕上看書的場景，光影落在她臉上，她微微垂下眼瞼，長長睫毛輕顫，似乎是有些困了。

  “我自己樂意?！?br />
  “阿姒，你有時候總是太過理智，用得失善惡來評定對錯，可有些事，是不能這樣算的?！?br />
  “你覺得我是在為難自己，走一條根本走不通，或許根本就沒結(jié)果的路，可放下哪里是那么簡單的事情，我自己愿意往這條路上走，苦與樂，值與不值，我的心會評定?！?br />
  “而且你怎知是沒有結(jié)果的，至少，你現(xiàn)在就在我身邊，你在，我就贏了?！?br />
  崔姒噎住。

  他說得或許也沒錯，若不是他堅(jiān)持，若不是他拼命往這條沒有結(jié)果的路上走，很大可能她就不會站在這里了。

  辯不過他，她就開始耍賴：“我不同你說了，我累了，想休息了?！?br />
  燕行川側(cè)頭看她：“生氣了？”

  “我沒生氣?！贝捩Σ挥X得自己是生氣了，她就是懶得和他辯論了。

  燕行川又笑了，心里也有些高興：“好好好，你沒生氣，你只是累了，想休息了，那我走？”

  “好啊，你走。”

  “你就...不留我一下？”

  “我留你做什么？”

  “你不是畫了不少畫嗎，給我，我替你裝裱。”

  “你還會裝裱？”崔姒更驚訝了。

  “嗯，新學(xué)的，這些都是我裝裱的，都不錯吧，東西也是有現(xiàn)成的?！?br />
  崔姒睨了他兩眼，見他不像是說假的，一時間不知是無奈還是無語：“你最近可博學(xué)多藝得很?！?br />
  這一路上，他學(xué)會了搓絲，學(xué)會了編絡(luò)子，做絹花絨花纏花，還學(xué)會了雕刻做首飾，順道還客串過說書先生，給她念書。

  若不是那么多人眼巴巴地看著，他連做飯都要親自上手。

  “博學(xué)多藝，你用到我的時候才多是不是？我總比別人順手好用對吧？”

  那倒是。

  好用到她想生孩子還回來找他。

  而且絲毫沒有羞愧之心，也沒有愧疚之心。

  “既然你想賴著就賴著吧，胭脂，將我之前畫的圖給他送來?！贝捩]多想就同意了下來，不過也警告道，“我的畫都是我認(rèn)真畫的，你要是弄壞了，我就要你好看?！?br />
  “放心，我會仔細(xì)小心的?！?br />
  燕行川回到縹緲城，啥大事也沒顧上，倒是先搗鼓著給她裝裱畫卷。

  崔姒見他熟練地將所要用的東西取出來，等胭脂將畫拿過來，他又一幅一幅仔細(xì)地檢查，很認(rèn)真的樣子，便懶得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