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清序默默給尚榆晚擦干凈臉上的痕跡。

  “晚晚?！彼曇舻蛦?，“我不后悔。”

  尚榆晚的嘴唇顫了又顫，往前湊近了些，小心翼翼的問他：“......五感盡失......也是代價(jià)？”

  蕭清序默了默，空洞無神的眼睛里倒映著尚榆晚灰暗的身影。

  他輕聲道：“是?！?br />
  五感盡失，不得好死。對(duì)于這個(gè)結(jié)果，溫棋君并未說過，可蕭清序也沒感到意外。與天搶人的空缺，哪是幾條命就能填補(bǔ)的。

  “......”尚榆晚的雙瞳顫抖著，忽然開始大口大口的呼氣，像是喘不過勁兒來了。

  她低下頭，伸手捂住不斷咳嗽呼氣的嘴，胸腔像是被薄刃一般的寒風(fēng)撕裂開來。

  “晚晚?！笔捛逍蛏毂郾ё∷旖且绯鲺r血，“等我不在了，你便把我裝進(jìn)壇子里。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好不好？”

  蕭清序的手一下接著一下輕輕拍拍尚榆晚消瘦的后背，“帶我去看看，看看明年，后年，很多很多年的萬里春山是何模樣。”

  “我還想......去你家，去燕門看看?！?br />
  “我想和你一起回燕門。”

  尚榆晚眼中瑩光閃爍，痛苦的閉上眼。

  ......

  眾人在山腳下等了兩個(gè)時(shí)辰，十二緊緊盯著下山的路，眼睛忽然一亮。

  “他們回來了！”

  尚榆晚背著雙眼緊閉的蕭清序出現(xiàn)在他們的視線中，姬素閑眼神一凝。

  尚榆晚的表情......不對(duì)勁。難道？

  姬素閑心底一慌，越過去迎接尚榆晚的十二，沖上去把住蕭清序的手腕。

  “......”姬素閑呼吸一滯。

  “走吧。”

  尚榆晚緩緩抬起頭，眼底覆了一層冰，在悄無聲息的崩裂。

  “回京都復(fù)命。”

  蕭清序身子弱是眾所周知的事，陸何影忍著心痛給了曲啟國一個(gè)解釋之后，眾人便馬不停蹄的啟程了。

  回京途中的第十五天，蕭清序徹底聽不見了。

  他們再次與許毅相見。許毅看見了蕭清序那副模樣，什么也沒說，只是強(qiáng)行把自己這些年搜羅到的有意思的物件和價(jià)值不菲的藥材全部塞給了尚榆晚。

  回京途中的第三十天，蕭清序吃不出味道了，無論多苦的藥湯都能面不改色的喝下去。

  尚榆晚拉著他的手寫字，問他的眼睛是從什么時(shí)候開始的。

  蕭清序說，是從咳血的第一天，一點(diǎn)一點(diǎn)開始的。

  “晚晚?！笔捛逍蚶氖?，聲音輕得差點(diǎn)要被火盆里的火給吞沒了，“我留了信給你，你一定要給我回信。好不好？”

  尚榆晚怔怔望著他，肆無忌憚的流著淚，扯了扯嘴角，在他的掌心寫下一個(gè)字：“好?！?br />
  半個(gè)月后，在尚榆晚帶著蕭清序回到京都的第一天，蕭清序已經(jīng)聞不出氣味兒了。

  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F(xiàn)如今只剩下最后一個(gè)了。

  向蕭清顧復(fù)命以后，尚榆晚帶著蕭清序見過了許家老夫人和許家大老爺。蕭清序聽不見外祖母的慟哭，也看不見外祖父的顫抖，只能依靠著殘存的觸覺，給了他們一個(gè)擁抱。

  回京后的第十三天，藥老回來了。

  在他回來見蕭清序的時(shí)候，姬素閑和陸何影正瘋了一般在藥房里翻找著所有有可能救下蕭清序的藥。百家樓上下，除了白逍野和程一水帶著祈王府的人守著這里，其余人全部出去尋找能救人命的藥物。十二不在祈王府，她策馬狂奔去了瑯絳，想求女帝再給一顆九轉(zhuǎn)丹，任何代價(jià)都可以。

  蕭清顧把庫房翻了個(gè)底朝天，珍稀藥材跟不要錢似的往祈王府送。許家也近乎掏空了家底，把各種珍稀藥材都送了來。還有百里蒲，袁璣，程尋知，程戚，毒婆婆，徐善水，劉夢遙......每個(gè)有意與祈王或是攝政王交好的官員都送了禮，大多都是藥材，連被特赦的趙襄也讓柳缺送來了在民間搜羅到的藥材。

  只有尚榆晚。

  只有她，靜靜的陪著蕭清序，哪也沒去，什么也沒做。

  “晚晚，你的頭發(fā)怎么了？”

  尚榆晚穿著一身厚厚的素衣，跪坐在地，蕭清序的頭枕在她的雙腿上，厚厚的被褥牢牢的把蕭清序蓋住。他伸手摸著她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其中有一縷短了半截。

  尚榆晚垂著腦袋，剛給他寫完尚明奇送來的信，聞言在他手心上寫下六個(gè)字：“我留在墓室了?！?br />
  尚榆晚剛寫完，就聽到一陣輕淺的腳步聲。她抬頭看去，蕭清序發(fā)覺她的動(dòng)作，問：“怎么了？”

  尚榆晚的眸子里倒映出藥老風(fēng)塵仆仆，鞋底沾滿泥雪的身影。她正要在蕭清序手心寫下藥老這兩個(gè)字，卻見藥老搖了搖頭。

  蕭清序腦子一轉(zhuǎn)，猜到是誰了：“是藥老回來了？”

  尚榆晚嗯了一聲，還是在蕭清序的手心寫了藥老兩個(gè)字，輕輕給他扶起來坐好。

  “是這個(gè)方向嗎？”

  尚榆晚笑了笑，在他手心上寫了個(gè)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