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敵在紫禁城
鳳凰樓外,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點瘋狂地抽打著琉璃瓦,匯成一道道渾濁的水流從檐角傾瀉而下。
殿內(nèi)光線昏暗,只有幾盞牛油巨燭在狂風的倒灌下?lián)u曳不定,將眾人的影子在墻壁上拉扯成扭曲的鬼魅。
皇太極已經(jīng)回到了他的寶座上,右手用一塊白布草草包裹著,殷紅的血跡從中滲透出來,與他身上的衣服形成了刺眼的對比。
他沒有說話,靜靜地聽著殿外的雷鳴雨聲,那張素來沉穩(wěn)如山的面龐此刻陰云密布,比窗外的天空更加可怖。
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等幾位大貝勒站在下首,他們臉上的驚駭尚未完全褪去。
晉商的覆滅如同一柄重錘,狠狠砸碎了他們對南朝那個新君的所有輕視和幻想。
“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會有如此狠毒的心腸和雷霆的手段?”莽古爾泰性格最為暴烈,他忍不住低聲咒罵道。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事實已經(jīng)血淋淋地擺在面前,那個叫朱由檢的少年用上千顆人頭宣告了他的存在!
角落里一個身著儒衫的漢人書生——范文程,靜靜地垂手侍立。
他的地位尚不足以在這等軍國大事的核心圈子中發(fā)言,但他一直豎著耳朵聽著每一個字,腦中飛速地運轉(zhuǎn)。
當聽到“凌遲”、“誅九族”時,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比這些女真貴族更懂這幾個詞在漢人世界里的分量,那代表著不留任何余地斬草除根的終極意志!
就在這死寂般的壓抑中,殿門再一次被猛地推開。
狂風夾雜著暴雨瞬間涌入,吹得燭火狂舞,幾乎熄滅。
一個渾身濕透的信使連滾帶爬地沖了進來,他的裝束與第一個信使截然不同,身上穿著蒙古部落的皮襖,臉上帶著被草原風沙刻出的深深皺紋。
他帶來的不是血腥,卻是一股比血腥更令人窒息的寒意。
“大汗!漠南急報!”信使的聲音嘶啞而急促,“明國在宣府、大同、萬全三地,重開互市!規(guī)?!?guī)模空前!”
“互市?”代善皺起了眉頭,不以為意地哼了一聲,“明人搞這套把戲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每次都是雷聲大雨點小,被他們的文官掣肘,最后不了了之。這次又能翻出什么花樣?”
信使跪在地上大口喘著氣,急切地說道:“不不一樣!這次完全不一樣!互市由大明皇帝親自下旨,宣大總督親自出馬,大明戶部直接調(diào)撥官鹽、官茶和上好的江南布匹!他們的價格……”信使咽了口唾沫,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要說出的話,“他們賣的鹽,比我們通過范永斗他們賣給各部落的私鹽便宜三成!上好的磚茶更是便宜了近一半!”
此言一出,殿內(nèi)諸位貝勒的臉色齊齊一變。
如果說剛才晉商被殺,是斷了他們一條獲取緊缺物資的渠道,那么現(xiàn)在,這簡直是在挖他們賴以控制蒙古諸部的根基!
后金對蒙古的策略,向來是蜜棗加大棒。
大棒是八旗的鐵騎,蜜棗是通過晉商這條走私渠道,向缺少鹽、茶、鐵器等生活必需品的蒙古部落高價出售物資,同時換取他們的戰(zhàn)馬、牛羊和效忠。
這種經(jīng)濟上的深度捆綁,其效用甚至超過了刀劍。
但現(xiàn)在明朝官方下場,用更低廉的價格、更優(yōu)質(zhì)的商品直接和他們搶生意!
“他們換什么?”皇太極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他的每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一般。
信使回答道:“戰(zhàn)馬!牛羊!還有皮貨!許多部落都動心了!一些小部落已經(jīng)趕著牛馬去邊關(guān)了!咱們的人攔都攔不??!”
“混賬!”莽古爾泰怒吼一聲,一腳踢翻了身邊的火盆,炭火滾落一地,發(fā)出滋滋的聲響,“他們這是在收買人心!是在挖我大金的墻腳!”
然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信使抬起頭,眼中流露出更深的憂慮,他從濕透的懷中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文書,高高舉起:“大汗,還有更重要的消息。大明崇禎皇帝下達圣旨,遣使出關(guān),正式冊封林丹為‘蒙古可汗’,賜純金打造的‘蒙古大汗’金??!”
“什么?!”
這一次,就連皇太極都無法再保持鎮(zhèn)定了!
“聯(lián)蒙制金……”
角落里的范文程再也無法抑制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他失神地喃喃自語,聲音雖輕,卻如同一道閃電,劈中了在場所有人的腦海。
皇太極霍然轉(zhuǎn)身,銳利的目光鎖定了這個不起眼的漢人書生:“你,說下去!”
范文程自知失言,連忙跪倒請罪,但在皇太極嚴厲的注視下,他不敢隱瞞,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令人膽寒的分析和盤托出:
“大汗息怒!奴才……奴才以為,這……這是一個無比狠毒的陽謀!”
“陽謀?”
“是的,大汗!”范文程的語速因激動和恐懼而加快,“減價互市,是錢糧上的釜底抽薪!我大金之所以能讓蒙古諸部俯首,一半靠武力,另一半就是靠著對他們錢糧命脈的掌控。如今明國官府親自下場,用我們無法比擬的低價物資,直接爭奪蒙古諸部的心。這是在從根本上瓦解我大金與蒙古的同盟!”
他頓了頓,聲音變得更加沉重:“而冊封林丹……則是政治上的致命一擊!林丹雖號稱全蒙古的大汗,但各部對他口服心不服,他的‘大汗’之名,名不正言不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