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星宿海未歸人
轉身就跑,銅錢的方孔在風里“呼啦啦”作響,
日頭偏西,照壁的影子漸漸爬進門檻,
蓮花獨自回到灶間,把僅剩的赤豆倒回陶缽,
豆粒滾落,聲音清脆,卻少得可憐,
她拿木勺緩緩攪,攪到第七圈,忽聽“叮”一聲輕響——
勺底碰上一物,撈起,是一枚極小的銀鈴,鈴舌已斷,只剩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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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認得:
是梁蟬舊年系在發(fā)尾的那顆,說是“星宿海”入口旁邊江陵城買的,鈴響一次,便有一粒星子歸位。
如今鈴啞,星子也失語,
于是把銀鈴按在胸口,按得肋骨發(fā)疼,忽然生出前所未有的悔意:
當年梁蟬要遠行,為何只塞給她一包桂花糕,卻沒塞給自己半句軟話?
若那時說一句“我等你”,如今是否就不用靠一株草、一粒豆,來反復確認“等”的代價?
正怔忡間,阿雅悄悄進來,手里托一只粗陶碗,
碗里漂著十七片艾草,每片葉心,都用指甲掐出一個小小“回”字,
她把碗放在蓮花手邊,低聲道:
“我把昨夜燒剩的灰,濾了七遍,才濾出這些綠汁——”
說話間,她拿指腹蘸了蘸,在蓮花手背寫下一個“活”字。
汁水涼,卻很快被體溫蒸得發(fā)燙,
阿雅的聲音更低:
“蓮花,你教我認的字不多,可活字我認得最真——
舌頭在上,水在下,
人在中間,得先讓舌頭嘗到甜,再讓腳踩著水,才算活?!?br />
說完便頓了頓,忽然伸手,把蓮花鬢邊那支裂開的蓮簪拔下,
“簪子裂了,還能融了重做;
人心若裂了,就得先拿灰填,再拿血澆——
咱們把灰填進去,好不好?”
一句話,把蓮花的眼淚生生砸下來,
她反手抱住阿雅,抱得極緊,緊到能聽見阿雅肋骨下,那顆心在“咚咚”跳——
跳得比戰(zhàn)鼓輕,卻比戰(zhàn)鼓真。
傍晚,眾人圍坐在照壁前的空地上,
彭大波已用艾草編好一張細網,替士燮的窗糊上;
破天把十七塊樟木板削成弓片,用銅錢做扣,用艾草莖做弦,竟真拼成一張小弩;
夏夏把空瓦甕翻過來,甕底敲敲打打,改成一個悶鼓;
琳瑯把小蟹養(yǎng)在缺口的破碗里,碗沿插一圈野薄荷,
甘白抱著重新上弦的琵琶,指尖一撥,啞弦竟發(fā)出“嗚”的一聲,
蓮花把陶缽里的赤豆重新數一遍——
還是十七粒。
她深吸一口氣,忽然把陶缽高舉,對著最后一抹殘陽:
“今日,咱們以十七為約——
十七粒豆,十七個人,十七雙鞋,十七道影。
豆可以發(fā)芽,人可以造血,鞋可以渡魂,影可以回頭。
從明兒起,咱們把交州府的每一塊磚,都當成梁蟬二姐的硯臺;
把每一根艾草,都當成她的筆;
把每一滴汗,都當成墨——
替她寫一本活人書,
寫咱們怎么在沒米、沒鹽、沒人的城里,
把等字寫成活字,
把活字寫成家字,
再等她回來,把家字圈成國字?!?br />
話音未落,便立即抬手,把第一粒赤豆拋向空中——
豆子在暮色里劃出一道極細的紅線,“啪”一聲,落在照壁的“星宿圖”上,恰好砸中那顆最暗的星。
眾人屏息,只見那枚豆粒順著壁畫滾落,一路帶下一塊斑駁的墻皮,
墻皮背后,竟露出一線新綠——
是一株不知名的小草,正從磚縫里怯怯探頭,
草尖上,頂著一粒更小的露水,
——“草先醒了,人就不能再裝睡”
那粒露水在草尖上顫了顫,終究沒掉下來。
蓮花盯著它,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
她想起自己的母親臨終前,把最后一滴藥汁含在舌尖,也是這般顫,遲遲不肯咽。
直到她俯身,用唇去接,那苦味才“嘩”地決堤,沖得她滿嘴發(fā)麻。
如今,苦味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