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鐵蒺藜與桂花糖
msp; 甘白點頭:“她說,據(jù)在合肥打聽知道師姐你小時候最怕苦,吃藥要含桂花糖?!?br />
蓮花忽然笑了,笑得極短,拈起那半塊糕,指尖沾了糖霜,放進嘴里咬了一小口。
甜味剛碰到舌尖,就化成了苦——想起阿雅腕上的血,想起自己刀口滲出的鹽霜,想起甘白掌心那道疤。甜味混著血腥,在齒縫間翻滾,竟比黃連還澀。
“滾吧?!彼谌握f,但聲音卻軟了。
甘白轉(zhuǎn)身,走到月洞門時,聽見蓮花在身后低聲補了一句:“寅時,江堤。告訴她——帶酒?!?br />
甘白腳步一頓,沒回頭,只抬手擺了擺,像揮散什么
帶白袍弟弟走后,蓮花把剩下的半塊糕掰成三瓣,一瓣埋進桂樹根下,一瓣塞進刀柄紅線里,最后一瓣捏成粉,撒進灶間滾著的姜湯里,姜湯立刻浮起一層細小的油花,
同一刻,阿雅在交州城西破廟,
廟門半坍,風(fēng)從裂縫灌進來,吹得供桌上的破幔子一鼓一癟
阿雅坐在佛龕前,白袍下擺被血粘在大腿上,像第二層皮,手里握著那根缺了半瓣并蒂蓮的簪子,指腹摩挲簪尾,沙粒從蓮瓣缺口簌簌落下,落在她腳邊,與夯土上的血跡混成一灘暗褐。
佛龕后傳來窸窣聲,一只瘦小的手探出來,手里攥著半塊發(fā)霉的餅。
阿雅沒接,只把簪子遞過去,那只手縮了回去,片刻后,一個蓬頭男孩爬出來,約莫七八歲,左眼蒙著灰白的翳,
那個男孩摸到簪子,指尖在蓮瓣缺口上停住,忽然咧嘴笑,
“姐姐,”男孩說,“我阿娘也有這樣的簪子?!?br />
阿雅“嗯”了一聲,聲音像瓦片刮過瓷盞,抬手揉了揉男孩的頭發(fā),掌心血痂蹭在他額前,
男孩不怕,反而把臉貼在她掌心,蹭了蹭,像只乞憐的貓。
“那你阿娘呢?”阿雅問。
男孩把餅掰成兩半,大的那塊推給她:“死了。被鹽丁按在灘頭,一梭鏢下去,血噴得比漲潮還急。”
阿雅手指一顫。男孩卻繼續(xù)道:“她最后摸我臉,指甲里全是沙,說:崽兒,別哭,咸水養(yǎng)不活人,你得往淡水里走就行了?!?br />
廟外忽起一陣風(fēng),吹得破幔子“啪”地打在佛龕上,像一記耳光。
阿雅抬頭,看見供桌后泥塑的佛像缺了半張臉,剩下那半張慈悲地笑,眼角卻垂著一道泥痕,像淚,忽然覺得胸口那團火又燒起來,燒得她眼眶生疼,卻一滴淚也擠不出,
寅時將至,
江堤上風(fēng)更烈,帶著水汽,蓮花先到,懷里抱著一小壇酒,壇口用紅布扎著,布上繡著并蒂蓮——是她去年親手繡的,本打算給甘白當(dāng)生辰禮,后來沒送出去。
酒是交州最烈的“燒喉”,一口下去,能從喉嚨燒到腳底,連鬼魂都能燙醒,
阿雅隨后而來,仍是那身舊白袍,腰間空葫蘆換了只新的,肚上卻無疤,手里提著一盞風(fēng)燈,燈罩是只掏空的柚子皮,里頭點著半截松脂,火光被江風(fēng)吹得東倒西歪,
兩人隔五步站定,中間是條被潮水沖出的淺溝,溝底沉著碎貝與枯骨,月光一照,白森森的
蓮花先開口,聲音被風(fēng)吹得七零八落:“帶刀了嗎?”
阿雅搖頭,把風(fēng)燈放在溝沿,火光映著她腕上未愈的傷,蓮花嗤笑,拔刀擲于兩人之間,刀尖朝下,沒入濕沙半寸,刀柄紅線在風(fēng)中獵獵,
“一人一刀,”她說,“誰先拔,誰輸。”
阿雅垂眼,看見刀柄紅線纏著的,正是今早那半塊桂花糕的碎屑,她忽然想起阿娘臨終的話,想起破廟里男孩的虎牙,想起甘白掌心那道疤,她抬手,指尖在刀柄紅線上一繞,輕輕一扯——紅線斷了,糕屑簌簌落下,被江風(fēng)卷進溝里,與碎貝混作一處。
蓮花瞳孔一縮,阿雅卻笑了,笑得極淡,像呵氣在刀背上:“我不用刀。”
她解開腰間葫蘆,拔塞——一股濃烈的酒味沖出來,正是“燒喉”,
蓮花愣住,那酒是她埋在后院桂樹下的,去年冬釀,本打算等甘白生辰再挖,
阿雅仰頭灌了一口,酒液順著她嘴角流下,在頸側(cè)那顆朱砂痣旁停住,
蓮花忽然覺得喉嚨發(fā)緊,想起自己第一次喝“燒喉”,是剛來交州的那時候,在象郡的蕉林里,甘白偷了老州牧士燮的酒,兩人分著喝,一口下去,燒得她眼淚直流,甘白卻笑她:“蓮花姐,你哭起來比殺人好看?!比缃窬七€在,人卻站在對岸。
阿雅把酒遞過來,蓮花沒接。阿雅便自己喝第二口,第三口……喝到第七口時,忽然彎腰,把酒全吐進溝里。
酒液混著血絲,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藍,溝底的碎貝被酒一澆,竟發(fā)出細微的“嗤嗤”聲,冒出一縷縷白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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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花臉色變了,阿雅卻卻直起身,抬手抹了抹嘴角,聲音輕得像江風(fēng):“我娘說,咸水養(yǎng)不活人??上趟茚劸啤灰劝压穷^沉底。”
她忽然伸手,握住蓮花垂在身側(cè)的手,蓮花一顫,想抽回,卻被阿雅攥得更緊。阿雅掌心有繭,繭上覆著沙,沙粒硌進蓮花虎口那道舊疤,疼得鉆心。
阿雅低聲道:“明日卯時,校場。你帶刀,我?guī)蹅儞Q一換?!?br />
卯時末,江霧未散,堤上的風(fēng)卻忽然停了。
蓮花仍站在溝沿,血珠順著指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