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最后一抹夕陽的余暉如一只慵懶的貓，緩緩爬上北屋的窗欞時(shí)，林默輕輕推開那扇雕花隔扇門，仿佛推開了一個被時(shí)光遺忘的世界。那扇門在暮色中顯得格外厚重，油潤的棗木門檻在昏黃的光線下泛著暗紅的光澤，宛如沉睡中的古老巨獸。

  正房三間被打通成了一個寬敞而通透的套間，迎面而來的是五尺見方的金磚地面，在昏黃的光線下流轉(zhuǎn)著蜜蠟般的暖光，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故事。東首靠窗處，一具紫榆木螭龍紋拔步床巍然而立，宛如一座古老的城堡，莊嚴(yán)而肅穆。

  床頂?shù)娜f字不到頭透雕花罩上，垂著素綾帳子，那帳子如同一層輕柔的薄紗，隨風(fēng)微微飄動。帳角綴著兩只鎏金鏤空熏球，正幽幽吐著沉水香，那香氣在空氣中彌漫，如同一曲悠揚(yáng)的古曲，讓人沉醉其中。

  床圍上嵌著整幅蘇繡《松鶴延年》，那仙鶴的翎毛在暮色中泛著銀絲光澤，仿佛在展翅欲飛。仔細(xì)看去，竟然是用孔雀羽線繡成，這精湛的工藝讓人不禁感嘆古人的巧奪天工。

  若是賈張氏在此處，定然會驚嘆于那床腳包著的鎏金銅活，那分明是前清貝勒府流出來的物件，承載著歲月的滄桑和歷史的沉淀。

  床前立著座三尺高的紅木多寶閣，錯落擺著鈞窯天青釉梅瓶、琺瑯彩鼻煙壺，最上層供著尊青玉雕的持卷文殊。多寶閣背面暗藏機(jī)關(guān)，輕輕轉(zhuǎn)動格柵間的黃銅螭首，竟能旋出個暗格——里頭整整齊齊碼著林默從琉璃廠淘來的線裝書，最顯眼處擺著套明萬歷刻本《天工開物》。

  西墻根立著對頂箱立柜，柜門上的百子圖螺鈿鑲嵌在暮色中若隱若現(xiàn)。柜腳包著鏨花銅片，與對面書案下的銅炭盆遙相呼應(yīng)。這炭盆原是雍和宮流出的法器，三足蟾蜍托著蓮花造型的爐身，此刻正煨著銀霜炭，將一室烘得暖意融融。

  臨窗的明式書案最是精巧。整塊海南黃花梨剖成的案面足有七尺長，木紋似云濤翻涌。案頭擺著方端溪老坑硯，硯池里凝著未干的松煙墨，旁邊青瓷筆山上斜擱著兩支狼毫。最妙是案角立著的西洋自鳴鐘，鎏金外殼上雕著洛可可風(fēng)格的葡萄藤，鐘擺晃動時(shí)，與窗外葡萄架的投影竟似連成一片。

  書案后立著對官帽椅，椅背的透雕云紋間暗藏玄機(jī)——左側(cè)椅背第三朵卷云紋可旋開，里頭藏著柄鎏金鑰匙，正是開啟多寶閣暗格的機(jī)竅。椅墊用的蒙古羔羊皮，毛色雪白如新落的雪粒子，與案前鋪設(shè)的波斯羊毛毯相映成趣。

  北墻掛著幅《寒林平野圖》，細(xì)看題跋竟是董其昌真跡。畫軸下方設(shè)著張湘妃竹榻，榻上擺著張榧木棋盤，黑白云子皆用和田玉打磨而成。榻邊小幾上供著套定窯白瓷茶具，茶船里還凝著半盞冷掉的君山銀針。

  最惹眼的當(dāng)屬東南角的通天大衣柜。通體用金絲楠木制成，柜門浮雕著整幅《韓熙載夜宴圖》，仕女裙裾的褶皺里還殘存著點(diǎn)點(diǎn)金箔。柜內(nèi)分作三層：上層懸著織錦緞面的冬袍，中層碼著素綢夏衫，下層抽屜里整整齊齊疊著蘇繡寢衣。拉開最底層的暗屜，竟藏著套鏨銀酒具，酒壺蓋鈕雕成貔貅模樣，正是前門八大柜的鎮(zhèn)店之寶。

  暮色漸濃時(shí)，林默點(diǎn)燃了床頭的六方宮燈。燈罩用的夾紗繪著竹林七賢，燈座卻是西洋舶來的黃銅齒輪造型。暖黃的光暈漫過拔步床的雕花，在百子圖立柜上投下流動的光斑，多寶閣的瓷釉泛出幽藍(lán)的蛤蜊光，整個屋子仿佛沉睡的寶庫，在暮色中輕聲吐露著時(shí)光的秘語。

  晨光刺破窗欞上的冰花時(shí)，林默正站在北屋的多寶閣前。指尖拂過那套《天工開物》，昨日何雨柱在火炕上侃大山的聲音猶在耳畔，眼前卻浮現(xiàn)出小豆子縮在南城窩棚里搓手的模樣——凍瘡裂口的手背上滲著血絲，像皴裂的棗樹皮。

  他特意換上件灰鼠皮里子的棉袍，從廚房取了昨夜煨在灶眼里的臘八粥。砂鍋裹著三層棉套，揣在懷里像揣著個暖爐。臨出門前又折回西廂房，將新絮的棉花被褥用麻繩捆成方方正正的包裹，特意在男孩那卷里塞了本《三俠五義》——上次見小豆子蹲在茶館窗根下聽評書，眼睛亮得跟野貓似的。

  南城的胡同比城北窄上三分，積雪被黃包車轱轆碾成黑亮的冰殼子。林默數(shù)著門牌號拐進(jìn)芝麻胡同，屋檐下垂著的冰溜子擦著氈帽劃過，在青磚墻面上刻出蜿蜒的銀線。忽然聽見頭頂傳來撲棱棱的響動，抬眼望見七只灰鴿掠過魚鱗瓦，翅膀尖上沾著金紅的朝陽。

  "磨剪子嘞——戧菜刀！"

  沙啞的吆喝聲里，林默終于摸到胡同盡頭的木板門。門楣上貼著褪色的"戩谷"二字，紙邊在寒風(fēng)里簌簌發(fā)抖。他剛要叩門，就聽見里頭傳來竹篾抽打的聲音，混著男孩的悶哼。

  "小豆子？"

  門軸吱呀轉(zhuǎn)開半扇，露出張掛著青紫的臉。男孩腫著眼皮咧嘴笑："小林哥！"轉(zhuǎn)身朝屋里喊："娘！真是小林哥！"話音未落，又慌忙用身子擋住門縫："您別進(jìn)來，屋里...屋里寒磣。"

  小主，

  林默卻已擠進(jìn)門內(nèi)。不足五平米的窩棚里，北墻裂著三指寬的縫，冷風(fēng)卷著雪沫往里灌。土炕上堆著團(tuán)辨不出顏色的棉絮，小豆子娘攥著半截竹篾縮在炕角，炕沿散落著幾根沒編完的筐條。墻角水缸結(jié)著冰，冰面上漂著個豁口的粗瓷碗。

  "這是前門張記的羊肉包子。"林默解開棉袍，從內(nèi)袋掏出油紙包，熱氣立刻在屋內(nèi)騰起白霧。他轉(zhuǎn)身把砂鍋架在火盆上，火盆里將熄的炭渣被撥得噼啪作響："嫂子，西跨院的東西廂房都?xì)w置好了，火炕燒得能烙餅。"

  小豆子娘哆嗦著要下炕，露出的腳踝腫得像發(fā)面饅頭："小林，我們這晦氣人家..."話沒說完林默話還沒說完，就被兒子塞進(jìn)嘴里的包子給堵住了，那包子里的油星子順著嘴角就流了下來。

  林默看著小豆子，笑著說道：“西跨院已經(jīng)裝修好了，前些天我不是跟你說過嘛，今天你就跟你娘一起搬到那邊去住吧，這樣彼此之間也能有個照應(yīng)?！?br />
  小豆子一聽這話，眼睛立刻變得亮晶晶的，里面充滿了期待。他激動地說道：“真……真的嗎？我真的可以去新地方住啦！”小豆子的聲音里都帶著抑制不住的雀躍。

  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