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肺腑之言
“主子把我們從數(shù)衛(wèi)營中救出來的時候......”
小九用不執(zhí)傘的另一只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
“我們,我們才這么高?!?br />
“數(shù)衛(wèi)營里的孩子不是憑空變出來的,能活過十不存一的訓練的孩子更少,可天下沒有那么多有資質的孩子,便只能想辦法去生孩子?!?br />
“咱們這些數(shù)衛(wèi),到年紀若沒有被挑選走,也沒能成為八統(tǒng)領那樣的教習,便只能被拉到地下的羊圈里面去配種,甚至就算是成為教習,年老之后也有可能被拉到羊圈里.....”
“我也是這么來的?!?br />
“我不知道我的親爹是誰,只知道親娘排號為九,有三十多個孩子,我不是其中最高,最壯,最會殺人的孩子,但我一定一定,是最幸運的孩子。”
回憶往昔,小九咧唇而笑,可笑意剛剛彌散而出,眼中便有一滴眼淚跌入了滿地的雨水之中:
“我被主子挑選上了?!?br />
“他那時候比我高不了多少,比我還瘦好多,可那些平日里責打我們的教習們,在他面前都不敢抬起頭來,主子待我好,問我有沒有什么人舉薦......我以私心叫上了先天有不足之癥的十四,成日忍饑挨餓的八十八和九十九,被挖掉舌頭的二十一.......”
“那是我第一次見阿娘笑,她說我能帶著那么多的兄弟離開那個魔窟,我是她一輩子最驕傲的孩子?!?br />
“我那天,好開心,好開心哦。”
開心到,甚至分明已經(jīng)過了十幾年,但只要回想起那日,就會感覺自己踩在云端一樣。
軟軟的,飄飄的,甜甜的......
正是從那日開始,被帶回來的數(shù)衛(wèi)們,便發(fā)誓要報答主子。
可他們,又能怎么報答呢?
他們什么都沒有,出生于何處何時都是被定死的。
他們生來空空,唯有一條性命,也唯有......
殺人之技。
他們開心,他們感激,他們擁戴主子,他們......愿意為主子殺很多很多人。
螻蟻的歡歌不足為外人所道。
他們,從古至今,都是這么活的。
圣人好,善人好,周利貞想救人,朱焽想寬待百姓,他們都是好樣的,就該受萬人敬仰,膜拜。
可螻蟻微末,盜匪娼妓,難道就不能有真心攜手的朋友嗎?
主子于他們而言,難道就不能算圣人,就不能算大善人嗎?
一切沒有那么難懂。
說到底,無非也就是圣人有圣人的活法,而他們,也有他們的活法......
僅此而已。
“表小姐,我大抵知道你如何想我們這群人,無非是喪心病狂,蛇鼠兩端,壞事做盡......”
“可螻蟻也有螻蟻的道義,無論聲名如何,又是不是遺臭萬年,我們就是會隨主子同往,一條路走到底,不會回頭?!?br />
“這是我們的【責任】,我們就靠著這一口氣活著。”
“雖然這路上,十四也曾因想尋求安定,而有過片刻的偏移,可回頭不難——”
小九仍然在笑,可雨聲恍若斷層一般,被他的嗚咽隔絕在外:
“只愛一個人白首,也沒有那么難。”
不難,不難。
可是做到的人,偏偏如此寥寥。
說什么讓主子殺她,說什么讓他們殺她......
她光芒萬丈,她坦然赴死,卻不知道在他們這些人眼里,她才是那個明知他們的活法,卻又辜負于主子的大大壞人。
周利貞千般好,朱焽世子萬般好......
然而,然而。
“然而......”
小九頂著滿面的狼狽,對著滿面空白的余幼嘉強笑道:
“你已經(jīng)有主子了,不是嗎?”
天下素多風浪,可想不被雨淋濕,也只需一把傘而已,不是嗎?
她也已經(jīng),有寄奴了......
不是嗎?
......
是呀,當然是呀。
余幼嘉心里回道——
縱使是那日最盛怒的時候,她也只是說,厭惡寄奴不曾以真面目來見她。
而等回到家,喝上一盞涼茶,她躺在床上后,能回想起來的事,便只剩下‘他哭起來時,淚很艷,很美’。
哪里又出錯了呢?
哪里又值得小九攔住她,單獨提醒她這件事呢?
心中所思所想甚多,可余幼嘉終究是沒有開口,也沒辦法開口。
兩人穿行于雨幕之中,一路沉默。
小九終是頓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