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雨落狂流
“雖然偶爾會鬧些別扭,會嘴硬,會不服輸.......但他確實是個好孩子。”
“說什么不讓我進城,說什么要嚴刑逼供細作,其實說到底,一切都還是為了我?!?br />
“只是我這脾性......”
后面的話,朱焽沒有再說。
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傳來,余幼嘉沉默幾息,道:
“你還是太博愛了?!?br />
小主,
時至今日,她終于想到如何描述朱焽的脾性——
與她的薄情不同,朱焽的脾性,是兼愛眾生的‘博愛’。
這樣善解人意,脾性溫良的人,無論是當(dāng)皇帝,當(dāng)朋友,當(dāng)知己,甚至是當(dāng)敵人,都會很舒服。
因為他既會善待臣民,也肯定會遵循君子協(xié)定,放敵人一馬,沒準連害過自己的仇家孩子都能抱回家撫養(yǎng)......
但,若是遇見真正需要特別對待的人,譬如他的妻子兒女,又當(dāng)如何呢?
難道讓這些人和他的敵人一個處境嗎?
有時候,太過溫良,太不偏私,有時也是一種缺陷.......
屋內(nèi)陷入沉寂,朱焽沒有再開口,似也是默認此事。
余幼嘉合攏衣襟,道:
“行了,不必再于一處摸索出動靜,我已經(jīng)擦拭完畢,你可以出來?!?br />
回應(yīng)她言語的,是內(nèi)里傳來一聲重物落地聲。
朱焽在里屋似乎有些手忙腳亂,余幼嘉則是頗有些無奈。
他到底還是心細的人,擔(dān)心余幼嘉擔(dān)心他偷看她,所以一直有意無意的發(fā)出響動,讓屋外人確定自己的位置。
可他心細,余幼嘉難道就不是心細敏銳的人?
朱焽被道破心思,頗有些窘迫的一手拎著炭袋,一手拎著茶盒走了出來。
余幼嘉毫不客氣的坐在了主座之上,看著他燃火燒水,為自己泡茶。
他的動作和余幼嘉從前看過的烹茶動作都不同。
什么手指如玉,什么暖煙彌漫,什么賞心悅目.......
全部都沒有。
朱焽的動作溫吞而緩慢,但,就只是在泡茶而已。
茶壺中放茶葉,水沸倒熱水,然后蓋上壺蓋,便是斟茶。
一注水流傾瀉,夾雜些許細碎的茶葉被倒入杯盞之中。
余幼嘉承認,自己很多年沒有見過如此樸實的沏茶法。
但,勝也勝在一個樸實無華。
尋常百姓家中粗茶淡飯,又買不起什么茶濾茶寵,哪里又會一一細挑茶水中的少許茶葉?
民居低檐,門檻欹矮,又需什么禮節(jié)?
兩人如舊友一般,聽著雨聲,對飲了半盞茶水。
余幼嘉的五臟六腑慢慢回暖,又細細看了幾遍手中的圖紙,方才感慨道:
“有了這幾張圖紙,也算是不虛此行,也不知二公子何時回來,我需得追問一番他尋的匠人到底是誰,想辦法讓那位匠人來此處安居?!?br />
朱焽正往炭盆里添火,聞言便道:
“許是在新縣衙,若是要等他,只怕得天黑。”
余幼嘉奇道:
“二公子去縣衙做什么?去的話怎么也不把圖紙帶上?”
“二娘平日里就在縣衙,她脾性甚好,自我上次調(diào)停之后,她已經(jīng)全然不在意先前之事,他若將圖紙帶上,二娘定會盡她所能多貼補你們兄弟些東西,也不用在崇安過的如此清苦?!?br />
朱焽聞言,手上的炭塊跌入盆中,濺起些許火星,他似乎很有幾分詫異:
“余縣令,你原來不知道......?”
余幼嘉滿頭霧水:
“知道什么?”
朱焽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惦記著這是自家阿弟的秘密,一時間死活不肯再說。
余幼嘉問了幾聲,終不得結(jié)果,心里嘖了一聲,只得調(diào)轉(zhuǎn)話頭,問道:
“這幾日聽說你去拜訪了好幾次那位先生,可有收獲?”
朱焽這回倒是提起了精神,他終于從炭盆前抬頭,似要看看雨勢,余幼嘉分明見他已經(jīng)張口欲要言語,下一瞬,卻聽他略有些突兀喚道:
“謝先生......”
余幼嘉不會傻到以為對方在胡亂開口,捏著杯子的手微不可查的一緊,順著朱焽所視的地方看去,果然——
風(fēng)驟雨狂,一痕素袍廣袖的清瘦人影如幽魂般無聲無息半隱在檐下,不知已經(jīng)站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