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蛇鼠一窩
山河不為誰而雨水。
余幼嘉退出小院之時,穹頂仍然晴日正好。
只是她仍攏了攏衣袖,覺得今日冷的驚人。
這股詭譎的寒意一直縈繞,難以驅(qū)散。
余幼嘉便也只能頂著這股寒意,截留一個身形和自己差不多的斟茶侍女,換上對方的衣裳,帶著茶盞,往吳管家說的東側(cè)院而去。
有了侍女的指路,自然并不難尋道路。
可難尋的,從來就不是什么東側(cè)院。
院子背光,余幼嘉端著茶水,站在院外的廊下,看不清內(nèi)里,卻能清晰聽到對話聲。
先是段主簿的聲音道:
“......老爺,我思量過,那群死傷慘重的流民肯定是用不了了,若想在陛下生辰前趕出生廟,應(yīng)該是只能用城中百姓?!?br />
“咱們不妨派兵過去,將剩下的流民與能干活的百姓們都抓起來,若有不從者,懸尸在城墻上以作震懾......”
“那群刁民,生來就該是老爺您的錢袋!如今讓他們?yōu)槔蠣敽捅菹赂尚?shí)事兒,也算是他們的福氣!”
這聲馬屁像是拍到了心尖上。
于是,便有一道聲音答道:
“這樣的小事,你看著辦就行......吳大,將這尸體拖下去,看著有些晦氣。”
縣令發(fā)話。
這回,院內(nèi)的動靜就更紛雜了一些。
吳管家招呼來人收拾殘局,段主簿則是對著自己帶來的人交代政令。
成串的腳步聲朝著院門口而來,余幼嘉稍稍退身垂首貼墻避讓,先去報(bào)信的小吏便先一步跨門而出,揚(yáng)長而去。
而后,方是扛著尸體出來的三個下人。
兩人在前,扯著草草裹就尸體的草席左右兩端,另一人則跟在后頭抬腳。
也不知是他們力氣小,還是因?yàn)橐姸嗔诉@種場面,并不盡心對待尸體。
余幼嘉分明垂著眼,卻能清楚的看到有一只纖細(xì),僵硬,遍布鞭痕血跡的手,無力垂落草席邊。
那鞭痕,余幼嘉很熟悉。
她剛剛在從滿身血污的呂氏身上見過。
于是,鬼使神差,余幼嘉抬頭看了一眼。
草席上的女子約摸十三四歲上下,渾身赤/裸,身上遍布各種傷痕,胸前兩點(diǎn)已經(jīng)被人用刀切除,徒留兩塊一馬平川,仍在淌血的傷口。
【春花姐姐很漂亮的,只是比恩公矮一些,鼻尖和唇邊各有一顆痣......】
恍惚間,余幼嘉的耳邊似乎又響起了這么一句。
蔣春花,確實(shí)很漂亮。
只是,余幼嘉沒有想到第一眼見到她,會是這樣的場面。
而蔣春花自己,似乎也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有這個結(jié)果。
那雙本應(yīng)芳華正盛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勾著穹頂,幾乎目眥欲裂。
余幼嘉張了張口,有心想要喚她一聲。
可,可她走的太早,那三個下人走的也快。
她只看到了她一眼,便徹底擦身而過,沒了機(jī)會。
余幼嘉靠著墻角,目送對方離開,額角微微抽搐一瞬,后知后覺自己的頭有些痛。
偏偏,偏偏,院內(nèi)的聲音還沒停。
段主簿笑著恭維道:
“老爺昨晚真是好興致,威風(fēng)可不減當(dāng)年!”
回應(yīng)他的是一聲哼聲,縣令答道:
“別提了。”
“本來好好伺候我,也不至于被活活打死,誰想到昨晚另一個賤人非要摻和進(jìn)來,我收拾完那個大賤人,再來收拾這小賤人,便手下就沒了輕重......”
“不然也還能被我多玩弄幾日?!?br />
許是因?yàn)檫@回的縣令,說的言語多。
余幼嘉也是此時方才聽清,這人的聲音,并不尖細(xì),也并不氣盛,甚至沒有段主簿那樣的中氣十足。
普通,很普通,甚至很平緩,很寬厚。
但,說出的言語,卻又那么令人膽寒。
段主簿便繼續(xù)恭維道:
“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娘皮,哪值得老爺掛念,我去再尋個年輕懂事的小娘子來?!?br />
那平緩的聲音便道:
“好,那你去尋......算了,倒也不必是小娘子,我記得你先前提過小童的滋味也不錯,若有你說過的小童,也將他過來?!?br />
段主簿稍稍頓了一下,便笑道:
“那是先前同幾個舊友在客棧敘舊時,客棧掌柜送的,當(dāng)時玩的過火了些,那小童應(yīng)當(dāng)是死了......”
“不過老爺既開口,屬下自當(dāng)盡力去找。”
旋即,便是混雜在一處的幾聲心照不宣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