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是個(gè)繡娘......

  不，應(yīng)該說，曾是個(gè)繡娘。

  她往昔是四鄰八鄉(xiāng)中最心靈手巧的婦人，如今，只是數(shù)以百計(jì)流民中的一人。

  隨著鄉(xiāng)親們奔走兩月，她早已筋疲力竭，更別提從家中帶出的糧食早已吃完，整個(gè)人如今餓的頭暈?zāi)X脹，灼燒的痛感自肚中起，蔓延五臟六腑，好似隨時(shí)會(huì)沖出喉頭。

  李四娘忍了又忍，沒能忍住腹中的饑渴，努力抱緊懷里的孩子，蹲下身去，抓了一把化了一半的雪，一邊艱難拖著早已凍僵的腳步踉蹌行走，一邊將雪塞進(jìn)自己的嘴里。

  冰，很冰。

  也很冷。

  唇齒化的開雪，卻填不飽肚子，那帶有些許銹味的涼意入體，李四娘再也沒能忍住腹中的難受，張口嘔了出來。

  這種嘔自然是吐不出什么東西的，她吐了幾口酸水，吐的直不起身，動(dòng)靜十分難聽。

  可四周猶如行尸一般的人們沒有反應(yīng)，只是埋頭扛著風(fēng)繼續(xù)前進(jìn)著。

  她的身旁，有同鄉(xiāng)，也有半路上加入人群的流民，每個(gè)人的臉上都是一片麻木，沒有人多看她一眼。

  李四娘吐完，試圖爬起來，可這一回，她無論如何，也穩(wěn)不住身形。

  明明前頭那么多難關(guān)都過來了，明明今日都沒下雪了......

  可自己，怎么就站不起來了呢？

  李四娘不懂，她那雙本應(yīng)明亮的雙眼中，生意逐漸淪喪——

  死。

  要死了嗎？

  不，不能死啊。

  孩子......還有孩子！

  她奮力爬了幾步，艱難伸出手去，抓住身旁路過的一個(gè)漢子，待看清對(duì)方的面容，李四娘當(dāng)即露出一個(gè)悲切討好的笑來：

  “王五哥！原來你也在這里.......”

  “我想明白了，原先沒有嫁給你，是我的錯(cuò)，我知道你心里還有我，我現(xiàn)在男人也死了，若你不嫌棄我，我就嫁給你，我陪你睡覺，給你生孩子......”

  “只要你愿意給我與我孩子一口吃食，我往后什么都聽你的......”

  被稱作王五的高大漢子被抓的腳步一頓，他回頭，原本還算是方正的臉上早已凹陷，瘦的幾乎是脫了像。

  他操持著一口濃厚的鄉(xiāng)音，卻也遮掩不住聲音中的疲憊與死氣：

  “四妹子，我們都要餓死了，哪里還有心思做那檔子事......”

  “我沒有吃食，只還剩一些.......”

  李四娘立馬來了精神，不等王五說完，便掙扎著要去扯王五腰間的袋子。

  王五沒有推開她，可袋子到手，李四娘著急忙慌的打開，便瞧見里面只有幾根顯然是入冬之前采集的枯黃雜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沒有。

  李四娘又哭又笑，卻仍是不肯松手，將枯草塞進(jìn)嘴里嚼著，卻是再也忍不住淚流滿面。

  王五想伸出手，像年幼時(shí)一樣，拍拍這個(gè)鄰家乖妹子的頭，可伸出手去，卻又覺得不妥，收了回來。

  或許是知道自己將死，或許是終于遇見個(gè)想見的人，王五到底是停下了步伐，往雪地上一坐，陪在了李四娘身旁。

  李四娘的哭聲哀哀，王五也只是聽著，好半晌，才道：

  “四妹子，聽阿哥一句多嘴，或許.....或許原先那狗縣丞要納你作小妾時(shí)，你該答應(yīng)下來的......”

  “你生的好，又有刺繡賺錢的本事，無論如何，也比出來逃荒當(dāng)流民要更好......”

  王五艱難的說著心里話，可只說了兩句，就被李四娘哽咽著打斷：

  “我男人都因?yàn)檫@事被打死了！我怎么能去當(dāng)那狗官的小妾！”

  “咱們從前的縣城里，誰不知道那縣丞仗著自己上頭還有靠山，已經(jīng)納了一百多房小妾，但凡看得上眼的，當(dāng)街奸淫的事也不在少數(shù)？！”

  “你讓我去當(dāng)那狗官的小妾，與殺了我有何區(qū)別?。俊?br />
  “況且，縱使是我去當(dāng)了小妾，咱們就能有活路嗎！那縣丞與縣令狼狽為奸，去年那么好的收成，賦稅一高再高，狗官們竟還不滿足，讓官兵裝作山匪，來百姓家中搶錢搶糧，但凡不從，立馬殺人滅口...！”

  “咱們?nèi)タh衙狀告，縣令就替縣丞遮掩，還要反被污罪，被搶走最后一絲銀錢，或被抓起來簽下賣身契，男去苦力，女先去陪縣丞，等縣丞膩味，便被送去當(dāng)娼妓！”

  “這些事，咱們從前不說，可誰不知道？”

  李四娘哭的厲害，本就不能嚼用的枯草割開了她的舌頭，血腥味彌漫而出，落在明凈的雪地之上，刺眼而又污濁。

  王五愣愣的聽著，好半晌，也才茫然的呢喃道：

  “對(duì)，是這樣，是這樣的?！?br />
  “我老母被那群搶糧的人打傷，我想給她醫(yī)治.....我沒有銀錢給她醫(yī)治?！?br />
  “我賣了老屋，賣了祖上留下來的幾畝地，不夠，還是不夠......”

  “連報(bào)仇的法子都沒有，我打不過那些官差，反倒是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