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夜來幽夢
更深雪緊,寒風(fēng)穿隙。
余幼嘉到底是跟隨在小九身后,踏過一地的碎雪,到了孤館門前。
小九將門扉打開一道縫隙,內(nèi)里一片幽暗,顯然沒有點燈。
余幼嘉又一皺眉,再次起了回客棧的心思,卻見小九打開燈籠,又不知從哪里變戲法似的變出一方蓮花纏盤燭臺來點燃,交到了她的手中。
燭臺火舌搖曳,被廊下穿堂風(fēng)吹得幾度明滅。
余幼嘉下意識護住火舌往避風(fēng)處一偏,隨后身后便傳來毫不遲疑的門扉合攏聲。
余幼嘉:“......”
這就走了?
這對嗎?這真的對嗎?
這烏漆嘛黑,風(fēng)哭狼嚎的無月之夜,說是志怪聊齋里妖精鬼怪出沒只怕都有人信,這表哥她當(dāng)真是非看不可嗎?
這病就真的如此重,晚上見不到她就會死?
余幼嘉腦子一團疑惑,她往黑暗深處更近了一步,輕喚了一聲:
“表哥?”
周利貞自是沒有回音,余幼嘉倒是因這一步,腳下立馬感覺出有些許不對勁。
那是......相當(dāng)綿軟的東西。
那一瞬,余幼嘉腦中不可抑制的躥出眾多驚悚的畫面,列如雪夜命案,人死尸留,尸體倒于地,被路人踩到......
余幼嘉微微瞇了瞇眼,旋即彎下腰去,這才發(fā)現(xiàn),地上的不是什么尸體,而是遍地層疊,高低不平的紗幔。
燭火跳動之下,青紗幔往遠處蔓延而去,似乎不見盡頭。
又是青紗。
余幼嘉心中嘀咕了一句,開始第一次正視一件事,那就是——
自家表哥,好像很喜歡紗幔。
外頭本應(yīng)該待客接人的廳被四面打通,懸青紗帳將掩人息。
而這里,也是滔天的紗幔。
不好看嗎?
不,不,很清雅絕倫。
但,這不是普通人家,或者說,不是余幼嘉以前所接觸的人里,該有的喜好。
紗幔清透,工序繁雜,質(zhì)地昂貴。
而青又通‘清’,最受追求‘清白’‘清流’的文人墨客喜愛。
若沒記錯,前朝便有【隔絳紗幔而受業(yè)】的說法,意在指代這東西在文人墨客的起居中不能少。
如此多的紗幔......
縱使余幼嘉不清楚到底需要多少銀錢,但也知道絕對不會便宜。
余幼嘉的眉間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輕皺,她手持燭臺,一步步往紗幔起伏的深處走去。
她又喚了一聲:
“表哥?”
這回回應(yīng)她的,是一聲難以自制的咳嗽聲。
咳嗽聲低啞低啞,呼應(yīng)著外頭的風(fēng)聲,與燭火跳動間映射在四周的虛影,十成十的古怪悄祟。
卻還是沒有回應(yīng)。
越來越像是鬼祟作怪了......
余幼嘉暗道一聲,旋即一邊邁步往聲音處走,一邊問詢道:
“聽小九說你很難受......可是好些了?”
從前對表哥的印象倒確實也是因身體不好而總是拒絕待客,但僅是幾日沒見,便有此等變故未免也.......
仍沒有得到回應(yīng)的余幼嘉心中腹誹,護著燭火大步往前走,而后,神色便是一凝——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滿地紗幔的盡頭。
一張被懸頂紗幔傾瀉覆蓋的雕花木床。
燭火不明,萬物不清。
余幼嘉沒能看到表哥這個人,卻瞧見了從紗幔中垂落的一只雪白手腕。
修長白皙的手指,略有薄繭的指腹,以及......腕口處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黑痣。
表哥,確實是表哥,沒錯。
但,余幼嘉瞧著不遠處那節(jié)垂落塌旁的手腕,腦中卻莫名多了個不合時宜的念想——
魚餌。
那節(jié)白皙,修長,精致宛如能工巧匠鑿刻數(shù)十年才悉心得到的手......
有點像是魚餌。
這也不是空穴來風(fēng),全因余幼嘉從前聽過一則志怪之談,說是鬼怪此人時,往往會留下頭顱,或者能令家中親眷辨識的肢體殘骸,叼在口中,若是有人因急于尋人而來,沒有仔細(xì)探查,隨后被藏于后頭的鬼怪一口吞下......
余幼嘉震了震精神,第三次喚道:
“表哥?”
許是剛剛兩聲都較遠沒有被聽見的緣故,這站在床榻前的第三聲,終于是驚動了內(nèi)里的人。
周利貞好似剛剛被驚醒一般,有些無力的聲音隔著紗幔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