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六章 糯米團子
連老將軍脾性中正。
從前因著知道自己武將出身,怕在口頭上招惹錯處,他鮮少爭一時的口頭之快。
今朝......
今朝實在是忍不住了。
這世上天家貴胄,注定高人一等,他知道,他忍了。
可,可也不能把他太不當(dāng)人吧?
他連頗這輩子能跪在地上生,能在戰(zhàn)場搏殺后爬著生,但他閨女,總能堂堂正正站一回吧?
憑啥皇帝皇后非扣著人在京都成婚,讓閨女這么個大喜的日子,既沒能拜公婆,也沒能跪親爹,給皇帝老兒磕頭賠笑壓喜,甚至連喜簾都被人揭了去?
旁人若說這是天恩,他把這份天恩通通讓給別人,他自己不要難道還不成?
“窩囊廢,真是窩囊廢?!?br />
連老將軍咬著牙怒罵,余幼嘉以為老爺子還在罵朱焽,沉默幾息,到底是開口道:
“太子性柔,本不精權(quán)謀通變,不然那場面,你讓他還能怎么辦?”
拿出太子的‘威儀’,來逼退皇帝和皇后?
朱焽若是能做到這些,她先前也不會看到他被一群舍人拉扯......
區(qū)區(qū)舍人,敢當(dāng)街拉扯太子,這換做何朝何代都是掉一連串腦袋的事兒,可那些人所怕的,竟只是被小朱載處罰。
最荒謬的是,余幼嘉在小朱載府上數(shù)日,并沒有聽聞皇帝有處罰東宮舍人的舉動......
這一連串的事兒下來,給余幼嘉的感覺便是——
皇帝疼愛朱焽,給予他名過其實的寵愛,然而朱焽難以服眾。
于是,皇帝在跟前時,底下的人堪稱盡心盡力,皇帝也一直以為自家太子一直是好樣的,然而他看不著的角落,下人們咬死朱焽是個溫吞性子,不會加害于他們,越發(fā)肆無忌憚。
朱焽注定是不會變的,他若是會變,他就不是那個特別的朱焽。
下人們也不會變,或者說根本沒有道理變,他們甚至不會將事情傳言到皇帝面前,故而皇帝從始至終一無所知。
故而,一圈看下來,竟只有小朱載能鎮(zhèn)得住底下那些人......
這些人圍成一個圈,徘徊于余幼嘉的腦海,令她不可避免的萌生一道念想——
皇帝壓小朱載,小朱載壓底下人,可若有一天,皇帝壓不住小朱載為首的這幫功臣了呢?
這答案,余幼嘉不知道,也只能草草收回神智。
這不收不知道,一收嚇一跳。
連老將軍這么個敦實厚道的漢子,不知何時,竟早已淚流滿面。
余幼嘉看他,他也顧不得狼狽,只道:
“老夫,是在說自己窩囊廢。”
“舊朝里沒能護住家眷部下,帶著閨女躲藏多年,如今狗皇帝死了,老夫卻仍沒能讓閨女也跟著老子風(fēng)光一把?!?br />
余家人品行兼優(yōu),又是形勢所迫,他心中還愿意叫閨女忍忍委屈。
可這形勢所迫因誰而來,他嘴上不說,心里又怎能不清楚?
老妻死前怎么牽著他的手,溫聲囑咐他一定好好照顧閨女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他怎么,怎么連個喜聯(lián)都沒能保住呢?
往日叱咤沙場的老將已然年邁,他捂著花白的頭發(fā),在熱鬧消散后的庭院里,近乎嚎啕大哭。
有些人,他們可以戰(zhàn)死在刀下,死在馬背上,死在邊關(guān)風(fēng)雪里......
大丈夫性命之故,不會吭聲。
可偏偏,今日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只是一對旁人或許根本瞧不起的喜聯(lián)。
那一日,余幼嘉一直陪著老將軍坐著,可坐了許久,連她自己滿腔的思索,最終也只化作最初時渴盼的一句話——
皇帝要是早些死,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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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一直是個圈。
從前,天下人盼著老皇帝死,余幼嘉也盼。
如今,天下人如何不清楚,不過余幼嘉仍盼著老皇帝死。
這份渴盼被牽連到小朱載身上,一連兩天,余幼嘉看小朱載的眼神都帶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渴盼與激勵。
直到大年三十,余幼嘉看向小朱載的神色,仍有些幽幽:
“我這幾日一直在想,若早知如今之難,陛下昔日入崇安時,我就得發(fā)發(fā)狠將人留下,沒準(zhǔn)也不會有今日之事......今天晚上年夜飯你想吃什么?”
小朱載這兩天被看的渾身毛躁,聞言在處理公務(wù)的手一抖,差點沒拿穩(wěn)。
他思索幾息道:
“淮南舊部與玄甲軍握在陛下手中,若沒有陛下,僅憑咱們說不準(zhǔn)打不到天下......我要吃糯米團子?!?br />
余幼嘉翻了個白眼:
“你這本事,同我說你打不到天下?總歸只是費事一些,我有銀錢,你招兵馬,日子不知道過的多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