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一章 風雪載途
金銀。
特別是金,許多人不知道其中‘威力’。
一小塊拇指大小的金子,便足以讓好些人心生惡念。
余幼嘉年少的記憶中,便聽說過一家開醬油鋪子的商戶嫁女之事——
此商戶因著家中有七個兒子,只有一個女兒,因著從小疼愛,出嫁時父兄特地湊了些銀錢,找匠人打個一只金釵給女兒添妝。
按照風俗,此女只在出門前露了一次面,入轎后便遮面蓋頭,可到底是被有心人盯上了眼。
轎子一路吹吹打打,剛出了城,便被不知從何處而來的一伙蒙面匪盜推翻轎子,奪走金釵。
若不是父兄去的及時,只怕連新娘子都要被暴民玷污。
一小塊金子打成的金釵都有此作用,更別說是其他。
是以,尋常百姓家,用不上金,也用不到金,若非要用,只會徒添紛擾。
尋常老百姓莫說是沒見過金,一年到頭甚至都不見得能摸上一塊四四方方的銀錠,只勉強能摸摸從銀錠上剪下的碎角。
而他們經(jīng)手最多的錢幣,實則還是銅板。
這樣的大勢之下,怎么會有尋常人,能從山中手持金銀而來,采購的還是‘糧食,銀絲炭,錦緞,美酒’等普通人家絕對享受不起的物品呢?
加之,這分行所地處的‘石景’,碰巧就在先前被平陽軍攻占的那一圈范圍內(nèi)......
余幼嘉面色不太好看,小朱載也深深皺起眉,仔仔細細讀著信,生怕遺漏一點兒東西。
余幼嘉伸手去揉眉心:
“你們先前發(fā)現(xiàn)過老皇帝的蹤跡沒?”
小朱載一邊讀信,一邊搖頭:
“沒有,帝都先前頗為繁華,少說得有十萬人,老皇帝一逃,城池一破,數(shù)以萬計的百姓四處奔逃,實在難以追查線索......”
自前朝起,就講究‘士農(nóng)工商’的排序。
商戶總遭輕視,可偏偏,如今又是魚籽得到的消息最早,最準。
如今這封信里只是提到此事,就泄漏如此多的消息,若是真的去一趟石景分行,將賬簿拿到手,一定還能據(jù)此反推更多東西。
譬如如今落腳點在何處,跟隨老皇帝一同逃離帝都的親信到底有多少人......
“我去點兵?!?br />
“我替你先走一趟。”
異口不同聲的兩句話自兩人口中吐出,兩人面面相覷。
余幼嘉掃了一眼對面說要去點兵的小朱載,隨意揮了揮手,搶先一步道:
“省省力氣,現(xiàn)在什么情況都不明朗,直接點兵,豈不是驚動其他勢力?”
“我替你走一趟,一個人去就行,你稍晚一步,準備一小股人馬隨時聽命突擊,先生則坐鎮(zhèn)后方,等我借用石景分行與這些人的生意往來,先探探他們的底,若有消息,第一時間告知你們?!?br />
余幼嘉如今想做的,是斥候的職責。
如此一來,知道多些,把握高些,屆時死的人便少些。
然而......
“萬萬不可!”
回應(yīng)余幼嘉言語的,是寄奴一聲斷喝。
先生鮮少有這么情緒外露的時候,連身旁的小朱載都嚇了一跳:
“先生?”
寄奴抿著唇,一字一頓道:
“不行,危險......”
不只是危險。
最最關(guān)鍵的是,她走了,他怎么辦?
兩人好不容易才說開心里話,他才知道她心里有他。
結(jié)果現(xiàn)在倒好,親完他就走,睡完他就走。
她昨夜還說什么要同他日日那般好,今日起身連膩歪一會兒都不肯,如今穿上裙子馬不停蹄又說什么要去石景......
她倒是瀟瀟灑灑,那他怎么辦?
他早說過,自己沒什么大志向,也擔不起什么英雄的職責,心里也只有小情小愛,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她身邊......
她走了,那他呢?
清癯青年不肯再開口,余幼嘉沉默許久,到底只說道:
“為天下,愿粉身碎骨?!?br />
危險,余幼嘉素來是不怕的。
她并非不想和寄奴長長久久待在一起,可也只有天下安定,她和寄奴才能天天開心,沒有后顧之憂。
天下......
天下那么可怕。
那個大雪夜中,人死去之時,甚至只來得及發(fā)出一聲極輕,極輕的嚶嚀。
而后,萬事萬物,便消失于茫茫大雪之中。
如今又是一個冬季,余幼嘉只希望,一切能快些平息,她能快些將寄奴帶回崇安,兩個人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