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一章 一世之甜
輪轂滾滾向前,直至消失不見。
各自懷抱幾張炊餅的瑞安百姓目瞪口呆地留在洪水之中,目送載滿人的馬車一路遠(yuǎn)去。
好半晌,才有人顫巍巍問道:
“二桿就這樣帶著媳婦跑了?”
沒有回頭,沒有猶豫,甚至連家都沒回,也沒有收拾任何東西……
他們沒有任何細(xì)軟銀錢,為何如此確定自己到崇安之后能夠安下腳跟?
那崇安縣令居然也愿意收留他們?
無數(shù)疑惑在這些饑民的心中徘徊。
許久,才有一個年紀(jì)稍小的小子道:
“不僅是二桿叔和嬸子,與二桿叔一同出去一同回來的人,也都一并都走了,還帶走了他們的親眷。”
都走了,全部都走了。
再也不怕強(qiáng)挖田土,動輒嚴(yán)刑的縣令官兵?
蒼白搖擺的雜草們重新淌過濁水,碾過污泥,回到稱不上家的半垮草屋。
某屋內(nèi),一瞎眼老婦聽到屋外的水聲,抖著聲問道:
“外,外頭是誰呀?”
原先同二桿爭嘴,試圖威脅二桿多要些糧食的斷眉漢子腳步踉蹌,穿過本就搖搖欲墜的家門,回道:
“娘,是我。”
躺在一堆爛布被里的瞎眼老婦頓時松了一大口氣。
這氣一松,她便一時再難撐起力氣吐字。
水聲還在身邊,那腿腳處明顯泛黑枯朽的瞎眼老婦緩了好一會兒,才顫抖著嘴唇說道:
“娃兒,你別管娘了,趁早跑吧?!?br />
“要是還留在瑞安,早晚就是個死,旁,旁邊五戶,咱們是再也管不了了……”
“瑞安的田地被淹了好多年,狗娘養(yǎng)的官差還要挖咱們的土,墊他們的地……咱們,咱們早晚會餓死的……”
此聲陣陣,宛若枯枝于火中爆鳴般嗚咽。
斷眉漢子動了動嘴唇,沒有言語,掏出緊緊攬在懷中的炊餅,遞到自家老娘手邊,道:
“阿娘,你不走,我也不走?!?br />
“今天,我從二桿那兒討了些餅,您先吃點(diǎn)兒,咱們往后總有法子的?!?br />
瞎眼老婦看不到炊餅,也沒法抬手,不過仍將臉往一旁側(cè)了側(cè):
“娃兒,你吃…..你吃!”
斷眉漢子急的要命,只得重新將炊餅一分為二,塞到老母嘴邊,一邊道:
“二桿給了我很多,足足……足足二十個餅嘞!”
“阿娘,不信你摸摸,我懷里還有好多,咱們能吃很久很久,等吃完,說不準(zhǔn)地里的水就退了……我再背著你找個活計干……”
瞎眼老婦早已泛白的眼中淌著如污水一般的渾濁淚水。
她想開口,問二桿從哪里來的炊餅,問自家娃娃是不是騙她,又想告訴兒子,從前的田地或許還能退水,但如今的田地被挖了土,地勢更低,絕無可能再退水,肯定也沒有人雇一個背著老娘的人干活……
可她張口,還沒說話,就被一口香氣從舌頭甜到早已麻木的腳。
甜。
好甜。
那是很多年,很多年前,她剛剛嫁給娃兒他爹時,穿著新衣裳進(jìn)門,喜婆拿筷子頭粘一點(diǎn)點(diǎn)的飴糖,問她,‘甜不甜?’
甜呀,當(dāng)然甜呀。
那時候,爹在娘疼,為她選的夫婿也是品性好,又頂頂勤快能干活的好夫婿。
瑞安河口那座大壩也還沒塌,田地也還沒被淹掉,每年若碰巧苗齊,能多打兩袋谷子,那年底時候還能吃上一頓肉。
他們兩口子靠著悉心照顧那十幾畝田地,養(yǎng)活了六個孩子。
可如今,可如今……
河口倒灌,水淹田地,連陪她大半輩子的老伴兒還有另外五個孩子,全部都…….
瞎眼婦人的眼淚順流而下,越積越多。
斷眉漢子眼瞧老娘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連忙問道:
“阿娘,咋回事?”
這炊餅里難道還有砒霜不成?
咋吃了一口,老娘只會哭,也不會說話了?
斷眉漢子急忙將老娘嘴邊的炊餅?zāi)瞄_,這才發(fā)現(xiàn)炊餅里沒有啥砒霜毒藥,餅皮內(nèi)里只夾著些許晶透香潤,隱有果香的漿液。
斷眉漢子也沒嫌棄老母,就著咬過的位置又咬了一口,下一瞬,也沉默下來。
莫說是在瑞安,就算是整個天下,糖都算是稀罕物。
多數(shù)時候,逢年過節(jié)都不一定能吃上一點(diǎn)兒最便宜的飴糖。
而這炊餅里面加甜漿的做法更是從前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奢靡。
又一次,斷眉漢子想起二桿不管不顧拉著他媳婦孩子走的情景。
二桿平日里敦厚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