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味緣由
“正是?!?br />
精壯漢子似乎也沒想過在驚蟄口中近乎如神的女縣令竟會知道自己的來處,不過細想之下,又有些欣喜:
“我名為楚阿雄,順應(yīng)命簽之天命,長隨驚蟄娘子左右,此番是從永嘉往外調(diào)貨途經(jīng)崇安,才有些許空閑?!?br />
“驚蟄娘子既同縣令提過我,想來......”
想來,心中也有他?
精壯漢子緊繃于后的右臂稍稍放松少許,可下一瞬,又被高堂之上的聲音無情澆滅:
“不是,沒有,別瞎想?!?br />
先前有池厚狀告溫氏‘始亂終棄’那一遭,余幼嘉處理這樣的事兒,已經(jīng)算是十分順手,此時只道:
“男歡女愛,你情我愿,沒有什么始亂終棄一說。”
“不過,你既自覺委屈,有心狀告,確實還是得判上一判——
如此,便判扣驚蟄一日工錢?!?br />
堂下精壯漢子那張陽剛俊朗的臉登時裂開一條裂紋,余幼嘉假裝沒瞧見,裝模作樣對身旁的二娘交代道:
“各處分行的掌柜若沒有意外通常應(yīng)該都不會胡亂跑動,如今的驚蟄想來還在永嘉,沒有外出?!?br />
“如此,你便修書一封,告訴她楚阿雄來崇安告狀,要罰她一日月錢......”
余幼嘉言語稍頓,突然又想起一事:
“我也才想起,這段日子永嘉應(yīng)該往其他分行如約運送數(shù)批貨物,填滿各處空缺?”
“此事亦當獎,勞你晚些從府庫里選幾樣平素少見的新奇玩意兒,再連信一并寄給她。”
這還真是演都不演了!
二娘沒忍住,捂著唇點頭。
楚阿雄一時氣狠,沒有控制音量,大聲吵嚷道:
“什么男歡女愛,分明就是女歡男愛!”
“平日里要用我,便招手喚我,讓我去各村落替她收山貨皮子,用不上我時,又同我阿爺說要把我送回去,她壓根就沒把我當人,只把我當一條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狗!”
“前些日子永嘉祭典九神,難得的歡慶之夜,她喝得大醉,非要拉扯我,哄著我說她有銀錢,都給我花,只要我別離開,她騙我脫了衣裳,醒來卻問我怎么在她床上......”
楚阿雄這樣近乎九尺的高大漢子在高堂之下咬牙切齒時,甚至可見數(shù)不清的委屈:
“我怎么上去.....我能怎么上去!我當然是變戲法的!不然還能怎么上去!”
“然后,她便當個沒事人似的,又將我打發(fā)出來押送商隊——!”
她就是個沒心肝的壞女人!
可,可他當真,不舍得離開這樣的壞女人回到族中去。
楚阿雄說了一堆氣話,余幼嘉生怕堂外那寥寥看熱鬧的人群中有不諳世事的小娃娃,正要隨口判上一段‘既你也說是戲法,那便不必在意,月錢也不必扣’之類的言語,可驚堂木抬起,腦中卻如驚雷劃過夜空,照亮一件已逐漸淡忘的事。
余幼嘉轉(zhuǎn)頭,看向一旁的二娘,壓低聲音問道:
“若我沒有記錯,當時我查看出門行商的娘子軍生平時,驚蟄那一冊,是否寫著她當年因家貧,曾被她夫婿所賣?”
二娘先是一愣,旋即也像是想起什么,鄭重點了點頭。
有些事,沒那么復雜難懂。
天黑就要睡覺,天亮就為一口飯食......
一個被夫婿所賣的女子,寥寥數(shù)字,便勾勒出一個女子苦痛掙扎的一生。
只是驚蟄特別一些。
她那夫婿并不是大壞人,而是因家鄉(xiāng)洪災(zāi),數(shù)以萬計之人流離失所,自己也嗆水得了癆疾,小夫妻倆無處安身,沒錢治病,幾乎餓死,他才想給驚蟄謀個不算生路的生路。
而賣驚蟄的銀錢也沒被他用來治注定好不了的病癥,而是全數(shù)交給了妻子。
驚蟄帶著賣自己的銀錢,還有夫婿的骨灰茍活許多年,直到遇見余幼嘉,才有人關(guān)注她的生平,聽她將那連名字都沒人記住的夫婿之事一一道來。
余幼嘉猜,楚阿雄復述的那句話里,驚蟄說的不是什么‘我有銀錢,你別走’。
全句,應(yīng)當是‘我如今有銀錢了,你別走。’
三字之差,幾乎天差地別。
驚蟄那日醉酒,或許,是將楚阿雄認成了從前的夫婿......
難說誰對誰錯,甚至未必真有這個對錯。
只是,世事紛擾,終有一味緣由......
余幼嘉沒有往下細想,不過到底是沒有繼續(xù)一味偏袒,反而開口問道:
“你知驚蟄嫁過人嗎?”
楚阿雄還在懊惱,聞言硬邦邦的答道:
“略略知道一些?!?br />
“她在永嘉說最多的話,其實還是她如今嫁了個女郎君,還有崇安如何好......”
平日里,她從不提起生平,也總不在意旁人如何疑惑她為何嫁給女子,但她平日也只有說到崇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