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眾口一辭
從前的從前,余幼嘉曾私以為,這天底下最傷人的事,莫過于過錯。
但她卻忘記,這世上不只是過錯,還有錯過。
與過錯不同,錯過二字中,最重要的并不是‘錯’,而是‘過’。
無論從前發(fā)生何事,是對還是錯,都已經(jīng)......過去了。
正所謂,覆水難收......
溫氏的‘算了’,正是此意。
她生性溫柔,從前未遭受善待,遇見不平事也不知道該如何生氣,有難過憋在心里不肯表露......
她只是說,‘算了’。
此言既對那些在炊房外嬉笑的軍戶們,對明堂之下面露錯愕的池厚......也對自己。
昨日,她因看到池厚與縣令大人一路同行,又能對談如流,心中便猜此人應(yīng)該厲害。
她又清楚自己相貌平平,有過孩子,又是再嫁之身,是以,她聽到池厚愿意抉擇她后,總覺是她撿了好運,總應(yīng)該多付出些什么......
可偏生,崇安剛剛有一副好氣象沒多久,她也剛剛重活沒多久。
沒有多少銀錢,家中也沒有多少吃食。
男人燈下看她的時候,她便猜,他應(yīng)該是想要身子。
畢竟,她也沒有什么別的東西。
一夜的對錯沒什么打緊,如果這樣后半生便能被善待,下一次她也愿意脫下衣服。
只是,千不該萬不該,那群軍戶不該借由她,貶低城中其他姊妹。
那一瞬,她清楚自己起了個壞頭。
這樣不對,不好。
雖人人都知道,若再嫁,兩個人一起過日子能好過不少,沒準(zhǔn)往后再有個孩子,日子還不用如此辛勞,但她自己咬咬牙,日子未必不能過下去。
她錯了,她就得改。
池厚被趕出門去的時候很震驚,她也未必沒有瞧清楚男人眼中一閃而過的受傷......
只是昨夜已經(jīng)過去,天早亮了。
天亮了,夢醒了。
這一回,無論縣令怎么判,她都得一口咬定,她只是個隨便尋男人睡覺的浪蕩女人......
只有她是,如此而已。
明堂之下,一片死寂。
溫氏面上的堅定與池厚臉上的錯愕交相輝映,落入余幼嘉的眼底。
余幼嘉出聲打破沉寂,狀若隨意道:
“嘰里咕嚕說什么胡話呢,聽不懂......二娘,你聽懂了嗎?”
二娘本因溫氏的言語而心痛無比,聽到自家阿妹的話后,眉睫直顫,終是有些回過味來:
“回縣令大人,我也只聽到溫氏說不愿意同旁人在一起,告狀之人又說他只是去修了土墻和門檻......”
余幼嘉心中為二娘的聰慧而叫好,她捻起那塊重若千斤的驚堂木,輕輕按在桌上,令其發(fā)出一聲細(xì)碎的聲響:
“哦,原來如此,定是溫氏健忘,昨日沒有給修理東西的工錢......”
“如此小事,那便扣溫氏一日工錢,賠給池厚,此案就此了結(jié),溫氏回商行,池厚回兵營,堂前之人各回各家,一切照舊,不必再提?!?br />
“本官一向秉公執(zhí)法,若有人覺得有疑慮,或心生不滿,只管來尋我便是?!?br />
沒有提婚配,沒有提昨日。
溫氏原先那些欲要強行認(rèn)罪的言語,被余幼嘉的驚堂木輕輕拍下。
她只說,‘這是小事’。
鮮少有人知曉,女子脫下衣裙,和男子脫下衣服沒什么區(qū)別。
男人睡人能被稱作風(fēng)流,女子為何一定該被人稱作浪蕩?
旁人責(zé)怪溫氏輕浮,可那些先前未見過一面,甚至不知高矮胖瘦便一眼洞房的男女難道便十分矜持?
天底下沒有這種道理,也沒有很多道理。
之所以看起來有道理,只是誰拳頭硬,道理便在誰手里。
正如她如今,就是要偏心于溫氏,就是要令所有人說溫氏無錯......
誰又能說什么呢?
至于池厚,還有那群軍戶......
呵呵。
驚堂木繞梁的回響聲中,余幼嘉眼中閃過一道寒光,思緒卻又很快被縣衙外一位身著樸素的婦人驅(qū)散。
那婦人已然年老,比在場之人都要年長,她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朝余幼嘉拱身道:
“縣令大人,容民婦一言......此事判的還不算好。”
眾人齊刷刷看向此婦,有一同隨她而來的婦人,著急欲要拽回老婦前行的步伐。
可老婦卻十分執(zhí)意,幾步踉蹌出了人群,只道:
“溫氏這孩子我知道,她脾性好,從前吃了不少苦頭,寒冬臘月還得挺著大肚子去河邊替人洗衣裳賺銀錢,替她那成日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