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婚配與靠山
盛名之下,卻不知名諱。
那所盛之名,到底是何名呢?
余幼嘉想不明白。
直至告辭眾人離開,她也沒能想明白。
不過,此夜將辭,昏昏沉沉之時,她卻隱約觸摸到了答案——
寄奴曾說,若他的一生是一本話本,他從未被公正以待。
若每個人真是一本話本,結(jié)局注定悲戚。
那旁人的話本結(jié)束時,盡管戲臺上橫七豎八躺滿尸體,可穹頂上仍盤旋著一股浩然正氣。
而寄奴的話本,特別不一樣。
他那本話本結(jié)尾時,盡管或許都還活著,可戲臺上每個人都會感到幻滅,苦澀,心碎,失望,掙扎......與精疲力竭。
少年人的恨,是個泥沼。
泥沼不會干涸,只會隨著年齡長大,越陷越深。
其中的人想活,便只能抓住泥沼里所能為食的一切,拼命往嘴里塞,混合著血淚往下咽......
【各有各的活法......】
小九的言語猶在耳邊,余幼嘉睜開眼,才發(fā)現(xiàn)夏日的日頭已經(jīng)沁入窗紗許久。
她爬起身,一邊惦記著許久不曾見過的小九,一邊慢吞吞洗漱完畢,而后推開門去。
余幼嘉知道自己今日起身晚,但她沒想到門一開,外頭已經(jīng)全都是人。
不大不小的小院中被擠得滿滿的,女眷們各自坐在自己的小椅上,忙碌著各自手中的活計。
這副畫面太過眼熟。
從前白氏洪氏未死時,一家子常常這樣湊在一起熬糖,堪稱其樂融融......
只是如今,卻也已是許久不曾見過了。
余幼嘉一時有些恍惚,瞇眼細看,才發(fā)現(xiàn)女眷們手中各自拿著一些色彩艷麗的彩條布帶,還有一些新劈下的細竹條。
她細看幾息,走到二娘身旁問道:
“這是要做花燈?”
二娘早瞧見了自家阿妹,手中一邊不停地忙活著,一邊笑道:
“正是?!?br />
“前幾日你交代過,初次收成的時候需得慶賀一番,我惦記著這事兒,但原先也只讓炊房在主街上準備流水流水席面,吃酒玩鬧,但昨日張將軍率眾進城戍防,便是不好再這么安排.......”
一旁拿著漿糊修修補補的三娘也湊了過來,神神秘秘的嬉笑接話道:
“因為婚配!”
余幼嘉挑了挑眉,三娘親親熱熱拉著自家阿妹坐在身旁,大咧咧道:
“昨日士兵進城的動靜不小,又在各處觀摩,自然引得不小的注意?!?br />
“二娘昨日為他們登名造冊到亥時二刻,期間有好些婦人眼見縣衙的燈還亮著,前來詢問那群漢子是否要永居崇安,又是否有婚配......”
“而士兵們里,又以一個名為‘痦子’的漢子為首,來回追問崇安給不給發(fā)媳婦,他們愿意入贅......”
夏日炎熱,余幼嘉被三娘粘著,剛剛擦洗過的額角便隱隱滲出薄汗,不過她仍沒躲,只看著二娘,略微挑了挑眉。
二娘素來干練,可她這么個沒出閣的小娘子為旁人操心婚事,到底還是有些不好意思,說話也難得有些結(jié)巴:
“兩方似乎都挺愿意婚配?!?br />
“所以,我便想趁著歡慶收成,將場面再辦的熱鬧些,一來歡慶收成,二來為張將軍及部下接風洗塵,三來.....三來看看能否撮合些男男女女......”
二娘細聲細氣說著,末了輕聲嘆了口氣:
“若是婦人們還愿意誕育,崇安往后肯定能更興盛?!?br />
在萬事都得靠人力的年頭,人口是極為重要的東西。
崇安不能永遠都只從他處接受流民。
天下的情形若壞,流民到不了崇安便會餓死在路上,而天下的情形若變好,壓根不會有流民。
崇安得有一批生于崇安,長于崇安,愿為崇安赴湯蹈火的‘良家子’。
這一點,余幼嘉清楚,二娘清楚,其他人.....也未必不清楚。
那名為池厚的斥候,昨日便已經(jīng)一針見血的點出崇安多寡婦之事,將一切看的透徹,并干脆利落留下。
二娘今日也開始著手準備雜事。
但余幼嘉思慮幾息,卻終究只道:
“不必特別有意撮合,全看她們個人的心意?!?br />
“我雖不能讀心,卻也知道誓言這東西猶如狗吠,心情好時作數(shù),相愛時作數(shù),可若真薄情寡義,那誰能奈我如何......”
周遭緊鑼密鼓糊燈籠彩帶的女眷們紛紛放下手中物品,將目光看向余幼嘉。
余幼嘉話比腦子快,此時終于后知后覺有些心虛,勉強定了定神,才繼續(xù)道:
“如今男人們說的天花亂墜,又說能對城中婦人們好,又說能入贅......可終究只是一面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