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玲微微停頓，觀察著康熙的臉色，聲音放得更緩：“頭幾日或許還新鮮熱絡(luò)，可時日一長，難免會產(chǎn)生一些口角。”

  “莫說胤禩夾在中間難做，便是鬧出些兄弟間的小齟齬，傳到旁人耳里，怕也有損皇家和睦的名聲。”

  她一邊替康熙倒茶，一邊說道。

  “再者，阿哥所乃皇子進學(xué)修德之所，過于喧鬧，臣妾擔(dān)心是否也于阿哥們的學(xué)業(yè)有礙？”

  康熙微微挑眉，指尖輕敲著桌面。

  林玲看得出來胤禩的抗拒，她也不想讓胤禩常年處理兄弟糾紛，所以這事定要推了。

  不過，也要將事“推”得有理有據(jù)，最好就是讓其他人抓不到可以攻訐的話柄。

  所以她并沒有直接反對。

  而是扯著句句都是為了皇子和皇家的“大局”著想的大旗。

  在讓人挑不出錯處的同時，將可能發(fā)生的后果，比如胤禩為難、兄弟摩擦、影響名聲、不利學(xué)業(yè)之類的，一條條清晰地攤開在康熙面前。

  康熙并非沒想過這些，只是之前被朝堂之事和胤禛的突然“加入”給攪得心煩意亂。

  此刻經(jīng)林玲條理分明地一分析，那些潛在的麻煩似乎變得清晰而具體起來。

  他沉默著，手指敲擊桌面的節(jié)奏似乎變慢了些。

  林玲見康熙似乎聽進去了，心中微定，繼續(xù)說道：“這些都是臣妾的愚見?！?br />
  “孩子們親近自是好的，但也不必非拘泥于住得近才算親近。同在阿哥所，日日相見，一起念書習(xí)武，情分一樣深厚。”

  康熙拿起倒?jié)M茶水的茶碗，微微點了點頭，“愛妃說得有理。”

  他呷了口茶，目光沉靜地看著林玲，“那依愛妃你看，此事當(dāng)如何處之，才能周全？”

  康熙這是又把話丟給她了。

  林玲眉梢微挑的同時，腦中飛快地閃過胤禩那孩子“恍然大悟”后匆匆離去的背影。

  ——

  厚重的殿門在打開之時，伴隨一聲“吱呀”。

  在這過分空曠寂靜的殿里，卻顯得格外清晰刺耳。

  宮女如蕓的身影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她垂著頭，快步走到暖閣中央，在距離德妃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屈膝行禮。

  德妃正坐在椅子上，指尖不疾不徐地捻過一顆顆溫潤的珠子。

  聽到如蕓的腳步聲停在身前，德妃才微微睜開了雙眼，“怎么了？”

  隨著佛珠在她指間悠悠轉(zhuǎn)了一圈，德妃接著說道：“外面……是有什么事嗎？”

  如蕓的頭垂得更低了些，聲音放得又輕又穩(wěn)，清晰地回稟道：“娘娘，是四阿哥......”

  她略微停頓，似乎在等德妃的反應(yīng)。

  見德妃似乎默許了她的稟告后，如蕓斟酌措辭道：“繼胤禟阿哥和胤?阿哥想住在八阿哥院子旁之后，四阿哥也稟明萬歲爺，說他想搬去與八阿哥同住。”

  “哦？”德妃口中只發(fā)出一個極輕的音節(jié)，捻動佛珠的動作卻沒有絲毫停滯，仿佛聽到的不過是一句尋常問候。

  暖閣內(nèi)靜得能聽到熏爐里銀炭燃燒的噼啪微響。

  如蕓心領(lǐng)神會，繼續(xù)低聲補充道：“鈕祜祿貴妃剛剛還去承乾宮拜訪了皇貴妃娘娘?！?br />
  德妃捻動佛珠的指尖，終于在這一刻有了極其短暫的凝滯，“胤禩那孩子，確實招人喜歡?！?br />
  想到與皇貴妃宛若一個模子里印出來的胤禩，德妃輕輕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不過，胤禟阿哥和胤?阿哥突然都想與他同住，怕不只是因為情分?！?br />
  如果她沒記錯，阿哥所里的院子也只剩三個了。

  胤禟和胤?，作為宜妃和鈕祜祿貴妃的孩子，素來被寵著長大，又怎么會甘心住比其他兄弟們差的院子。

  無非是想借著這個機會，爭取一個好院子罷了。

  不過......

  “胤禛......”德妃聲音輕得像嘆息，又帶著點難以琢磨的意味，“他去湊什么熱鬧！”

  這話如蕓不敢接，只能轉(zhuǎn)而委婉道：“四阿哥與八阿哥素來關(guān)系不錯，這樣做應(yīng)該想為八阿哥解圍？”

  “這事也去摻和，他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德妃淡淡地說道。

  嘴上雖然是這么說，但似乎是想到了真有這種可能，德妃捻動佛珠的速度又快了一分。

  看德妃對四阿哥的態(tài)度微微松動，如蕓連忙說道：“娘娘，四阿哥那我們要不要......”

  她話沒說完，但潛藏地深意德妃明白。

  想起哪怕自己被禁足在永和宮內(nèi)，仍一絲不茍地在永和宮宮門在磕頭請安的胤禛。

  在這種禮節(jié)方面，胤禛倒真是做足了，完全不予人口實。

  佟佳氏，教得好??！

  眼前似乎又浮現(xiàn)出佟佳皇后趾高氣揚的模樣，德妃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近乎嘲諷的弧度。

  都是孽債！

  德妃將手中的佛珠，直接丟在一旁的小桌上，“他既然決定這么做，那就隨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