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元白坐在花廳椅子上，他雙手平平整整的放在膝蓋上方，背挺得筆直，哪還有半點(diǎn)灑脫少年氣概。

  這大約是五公主這么久以來第一次召見他，上一回還是卸他下巴那次。

  蔣元白很怕這位主子，不是怕挨打，也不是怕她殺了他，而是看見她那雙笑瞇瞇又冷幽幽的眸子，他就害怕。

  他下意識(shí)回身想找他師傅的身影，但身后只有五公主那兩名侍女。

  “屁股底下有釘子？”南棠慢悠悠走來，繞過圓桌坐到了椅子上。在她身后是蔣元白一直尋找的觀寧。

  少年看見他就像看見了救星，他試圖通過面部表情問出現(xiàn)在的情況，但觀寧只輕笑著垂頭不語。

  “你......”蔣元白有些泄氣，他只好規(guī)矩的起身行禮：“五公主安好?！?br />
  還是同在正堂差不多的姿勢，但再不見那灑脫勁。

  “我能吃了你？”南棠就笑，她揚(yáng)揚(yáng)頭示意少年坐回去。

  “那倒是不能。”蔣元白回道：“您不愛吃人?！?br />
  若是這位五公主真喜歡上吃人，他怕是一天時(shí)間就要被府上這群妖魔鬼怪做成十道八道好菜。

  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里，最愛研究吃的的……似乎是他師傅。

  蔣元白偷眼看了看站在五公主身后的男人，以他師傅如今這表現(xiàn)，大約會(huì)在小廚房將他溫火燉一晚上，煲成一道鮮美的湯。

  南棠不知道這小子如此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只見他臉色變了又變，最后看向觀寧時(shí)頗有幾分酸楚。

  “你……什么毛病？”她伸手在蔣元白眼前晃了晃，后者猛地回神。

  少年勉強(qiáng)笑道:“五公主……找我有什么事嗎？”

  “吳家的事情知道了嗎？”南棠并不多繞彎子。

  蔣元白是吳國舅府上送來的禮物，按理說這次倒霉的是他老東家。

  “知道了啊。”聽到這話蔣元白反而松了口氣：

  “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是吳王后當(dāng)堂刺殺晉王，六公主驚懼交加當(dāng)夜就染了惡疾一命嗚呼，榮妃娘娘心疼女兒也跟著去了?！?br />
  南棠笑笑，這版本倒是新鮮。

  蔣元白看向她：“五公主，我同吳國舅八百年沒有聯(lián)系了，吳家抄家滅族不會(huì)還有我的份兒吧?！?br />
  “那倒不會(huì)?！蹦咸目聪蛩骸暗页覝缱迥憧隙ㄅ懿涣?。”

  “好啊?！笔Y元白無所謂的聳聳肩：“反正不是死我一個(gè)?！?br />
  或許是從沒想過能活多久，這方面他格外想得開：

  “我自小無父無母，這世上也沒什么牽絆，若說就我一個(gè)死了，那多少有點(diǎn)害怕?！?br />
  他揚(yáng)揚(yáng)眉，牽扯了右眼的傷口，少年誒呦一聲捂住眼睛，他也顧不上姿態(tài)，干脆就單手支著椅子，手指按著一邊臉頰護(hù)著那傷。

  “要是都死，那就沒什么怕了，天塌下來您頂著，實(shí)在不行不是還有我?guī)煾德??！?br />
  南棠看了他一會(huì)：“吳家是自小把你扔護(hù)衛(wèi)堆兒里長大的嗎？你這做派怎么想到送你來做男寵的?！?br />
  蔣元白眼睛一立頗有些不服，可對(duì)上南棠那笑瞇瞇的眸子又泄了氣。

  他小聲嘀咕道：“我……我怎么了，我也是府上頂漂亮的，嗯……雖然在這兒看不算漂亮?！?br />
  蔣元白原本確實(shí)是份唇圓目的可愛少年，但他正是貪玩的年紀(jì)，又有觀寧縱著，成日里上躥下跳曬沒了一身靈秀氣。

  他看向南棠:“其實(shí)吧……最開始您的禮物定的不是我，但臨入府那日，吳國舅的公子醉酒闖錯(cuò)了房間?！?br />
  他表情有一瞬間的失神：“原本那位也同我差不多的年紀(jì)，跟我那師弟似的脾氣好得很。但……他知自己是送給您的禮物，怎么敢入府前破身，橫豎也是死，便掙得狠了些。”

  蔣元白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恨意：“那狗公子本就是個(gè)暴虐的，這么一來下手更重，那人……那人沒能活過第二天早上?！?br />
  他似乎是察覺到自己失態(tài)，緩緩?fù)铝丝跉猓聪蚰咸模骸八敲春玫男宰?，什么都肯忍讓，就頂了那么一次便落了個(gè)這樣的下場。我……我可不是什么好性子！”

  蔣元白挺了挺腰：“但性子不好又能如何，我最多也不過是這個(gè)下場，這么算起來，多罵幾句我不吃虧。”

  他們這種身份的人，沒誰能活過壽終正寢，蔣元白一早知道這個(gè)道理，橫豎都是一刀，還不如過個(gè)夠本。

  這世道，污泥沼哪能當(dāng)真養(yǎng)出什么莽撞的少年郎，蔣元白這般模樣，只是因?yàn)椤钱?dāng)真不怕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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