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讓你也嘗嘗死的味道
半個月后的一個休息日,葉晨開著單位的吉普車,載著賀秀蓮回雙水村探望賀耀宗。車子駛過熟悉的鄉(xiāng)間土路,揚起的塵土在陽光下飛舞。路旁,孫家那孔熄了火的磚窯孤零零地立在山坡上,像一座沉默的墓碑。
剛進賀家院子,一股熟悉的醋香撲面而來。院子里熱鬧非凡——大姐賀秀英系著圍裙在灶臺前忙碌,鍋里燉肉的香氣四溢;姐夫正在修理農具,叮叮當當?shù)那么蚵暢錆M生氣;幾個孩子在棗樹下追逐嬉戲,驚得老母雞撲棱著翅膀跑開。
“秀蓮回來啦!”
賀秀英擦著手迎上來,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紅光,笑著說道:
“爹在里屋點醋呢,說今天要開一缸三年的老陳醋給你們嘗嘗。”
賀耀宗聽見動靜,笑呵呵地從醋坊走出來,手里端著個小陶碗:
“來得正好,這缸醋成了!”
他小心地舀起一勺,琥珀色的醋液在陽光下泛著光澤,醇厚的香氣讓人食指大動。
一家人圍坐在院里的石桌旁,桌上擺滿了農家菜:金黃的炒雞蛋、翠綠的涼拌野菜、冒著熱氣的土豆燉雞。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爭搶著碗里的肉,大人們笑著勸解。賀秀蓮給父親夾了塊最肥的雞腿,老人樂得眼睛瞇成一條縫。
就在這時,賀秀英放下筷子,壓低聲音說道:
“你們聽說了嗎?孫家玉厚叔......查出了肺癌?!?br />
歡樂的氣氛瞬間凝固,賀秀蓮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臉色煞白,因為前不久才經歷過葉晨差點在寶康市因為救人一命嗚呼,所以她對生離死別的事情格外敏感,失聲問道::
“怎么會......”
葉晨默默撿起筷子,用茶水沖洗干凈。這個結果,他確實一點都不意外。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那時賀秀蓮為了幫孫家維持磚窯,沒日沒夜地操勞,粉塵侵蝕著她的肺,咳嗽聲夜夜不斷。最后確診肺癌時,她才三十出頭,如花的年紀就這樣凋零在黃土坡上。
而這一世,他早早將秀蓮帶出雙水村,讓她在省城當上了體面的教師,遠離了磚窯的粉塵。卻沒想到,命運的軌跡雖然改變,但悲劇依然發(fā)生,只是換了個承受者。
“唉,都是命啊......”賀耀宗放下碗,目光復雜地望了望孫家方向,“當初我就勸過他們,磚窯這營生折壽,他們不信。要是像咱家這樣做醋坊,雖說發(fā)不了大財,可至少平平安安......”
這時,小外孫嚷嚷著要喝醋,打破了沉重的氣氛。賀耀宗忙給孩子兌了碗蜂蜜醋水,看著小家伙咕咚咕咚喝得香甜,老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
賀秀蓮靠在葉晨肩頭,感受到丈夫手臂傳來的溫度,突然一陣后怕。如果當初經歷騙婚的時候,不是葉晨堅持帶她離開,現(xiàn)在日子過得這么恓惶的,會不會就是她自己?
夕陽把一家人的影子拉得很長。賀家院里,醋香裊裊,笑語聲聲;而遠處孫家院子里,隱約傳來孫少安母親低低的哭泣聲。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在這片黃土地上形成了最殘酷的對比。
賀家院里,一家人正其樂融融地嘮著家常。賀秀英剛端出一簸箕新蒸的棗饃,熱氣騰騰的面香混著醋香,在夕陽下氤氳出溫暖的光暈。孩子們爭搶著最大的那個饃,笑聲像銀鈴般清脆。
突然,村口方向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像一把利刃劃破了黃昏的寧靜。
“爹——爹?。∧犻_眼看看??!”
“玉厚!你就這么走了啊——”
哭聲凄厲,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人群的喧嘩。賀家人面面相覷,賀秀蓮手中的棗饃“啪”地掉在地上,滾了一身塵土。
葉晨第一個站起身,大步走向院門。賀耀宗放下煙袋,顫巍巍地跟了上去。一家人陸續(xù)走出院子,只見村口老槐樹下圍滿了人。
孫少平拉著板車,車上躺著蓋著破被的孫玉厚。老人臉色青灰,雙眼圓睜,仿佛在最后時刻還在望著家鄉(xiāng)的方向。
孫蘭花扶著痛哭流涕的母親,單薄的肩膀在劇烈顫抖。板車轱轆上還沾著縣醫(yī)院的消毒水痕跡,誰曾想還沒進村,老人就在家門口咽了氣。
“說是剛過石橋就不行了......”
“唉,連家門都沒踏進去......”
“這病來得太兇......”
村民們低聲議論著,有幾個婦女已經在抹眼淚。夕陽把板車的影子拉得老長,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橫在黃土路上。
賀秀蓮緊緊抓住葉晨的手臂,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她想起剛才自家院里的歡聲笑語,再看眼前孫家的生離死別,強烈的對比讓她渾身發(fā)冷。
賀耀宗長長嘆了口氣,轉身對女婿說道:
“有林啊,去,把咱家新開的那缸陳醋搬一壇子出來。再稱二十斤白面......喪事上用得著?!?br />
常有林默默點頭,他看著孫少平跪在板車前,用額頭抵著父親冰涼的手,肩膀劇烈聳動卻哭不出聲的模樣,心頭像是壓了塊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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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賀家院里尚未撤去的飯菜還在飄香,而村口已經響起了為逝者凈身的哭喪調。生與死,喜與悲,在這片土地上永遠交替上演。
只是這一次,命運的軌跡已然不同,那個本該倒在磚窯前的女子,此刻正平安地站在他身邊,顫抖的手緊緊與他相握。
村口的哭喊聲與騷動持續(xù)著,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不少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