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8章 給她最好的
哐當(dāng)……哐當(dāng)……哐當(dāng)……
綠皮火車在鐵軌上不緊不慢的搖晃著,帶著黃土高原的風(fēng)塵,終于駛?cè)肓宋跷跞寥恋哪Ф颊荆~晨背著他那個半舊的帆布旅行包,隨著人流走出車站。
撲面而來的是濕潤,帶著淡淡咸腥和黃浦江特有氣息的空氣,以及一種與賀家灣截然不同的屬于大城市的喧囂與活力。
高樓,車流,行色匆匆,穿著各異的人們,還有那無處不在,帶著獨(dú)特腔調(diào)的互語……這一切都讓葉辰感到既陌生又熟悉。
說熟悉,是因?yàn)樗凇冻侵兄恰肥澜缋铮谶@里生活了許久。說陌生則是因?yàn)檫@是70年代的魔都,與后世有著顯著的不同。
葉晨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的波瀾,按照信上的地址,踏上了前往巨鹿路675號的公交車。
巨鹿路,兩旁是高大的法國梧桐,枝葉在秋陽下篩下斑駁的光影。675號是一座頗有歷史感的老式洋房,門口掛著剛剛擦拭一新,還帶著油漆味的銅牌——“《魔都文藝》編輯部”。
這里沒有想象中的戒備森嚴(yán),反而透著一股緊張而期待,百廢待興的生機(jī)。葉晨在門房登記后,被一名年輕的編劇指引著,踏著咯吱作響的木質(zhì)樓梯來到了2樓的主編辦公室門口。
“鐘主編,山西來的葉晨同志到了?!蹦贻p編輯輕輕敲門通報(bào)。
“快請進(jìn)!”一個中氣十足,帶著明顯南方口音的聲音立刻響起。
門被推開,葉晨踏步而入。
辦公室不大,堆滿了書籍、稿件和報(bào)刊,顯得有些凌亂,卻充滿了濃郁的書卷氣。
一張寬大的老式寫字臺,后面坐著一位頭發(fā)花白,戴著深度黑框眼鏡、面容清癯精神矍鑠的老者。他穿著一件洗的發(fā)白的藍(lán)色中身裝,袖口磨的有些發(fā)亮,正是雜志社的主編鐘望陽。
看到葉晨的瞬間,鐘望陽明顯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驚訝。他下意識地站起身,繞過書桌,快走了幾步,迎了上來,上下打量眼前這個風(fēng)塵仆仆,卻眼神清亮的年輕人。
“你……就是葉晨同志?”鐘望陽光的聲音里,帶著強(qiáng)烈的疑問和確認(rèn)。
葉辰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自我介紹著,語氣沉穩(wěn):
“是的,鐘主編您好!我是來自山西柳河鎮(zhèn)賀家灣公社的知青,葉晨!”
“哎呀!真是……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鐘望陽終于確認(rèn)了,忍不住發(fā)出一聲由衷的驚嘆,他伸出手,用力的握住了葉辰的手,那手勁很大,透著一股子激動,開口道:
“看稿子的時候,那筆力、那深度、那對社會和人性的洞察,我以為……以為至少是位飽經(jīng)滄桑的中年同志!沒想到,沒想到你竟然如此年輕!簡直不可思議!”
鐘望陽的驚訝溢于言表,他拉著葉晨在旁邊的舊沙發(fā)上坐下,親自給他倒了一杯熱茶,然后說道:
“快坐,快坐!一路辛苦了!怎么樣?路上還順利嗎?魔都的天氣還適應(yīng)吧?”
“謝謝鐘主編,路上很順利,魔都給我的印象很好,很繁華?!比~辰接過茶杯,禮貌的回答道。
鐘望陽坐回自己的位置,目光依舊在葉晨身上逡巡,不要穿過這年輕的外表,看到寫出《少年犯》的那個深邃靈魂。最初的寒暄過后,話題自然而然地轉(zhuǎn)到了作品本身。
鐘望陽主編從書桌那一摞厚厚的稿紙中,精準(zhǔn)地抽出了《少年犯》的手稿,上面布滿了各種顏色的批注和折痕,他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話匣子:
“小葉同志啊,你的這篇《少年犯》,我這幾天看了不下十遍!每次看都有新的感觸。
方剛那股子桀驁不馴的迷茫和脆弱,蕭佛小聰明背后的義氣閃光點(diǎn),還有沈光明的沉默傷痛,暴連星的陰冷自私……真是把一群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少年給寫活了!不是符號,不是臉譜,是真實(shí)復(fù)雜的人!
最讓我拍案叫絕的,是馮志學(xué)!這個管教干部的形象,太有力量了!他不是高高在上的審判者,他是真正俯下身子,理解引導(dǎo),點(diǎn)燃希望的“燃燈者”!
你寫他深夜找方剛談話的那段,還有他對沈金明說出的那句“你首先是個有價(jià)值的人”,寫的真是太好了!各種對改造工作的理解和呈現(xiàn),充滿了人性的光輝和社會主義改造的深刻意義!
還有你對這些孩子犯罪根源的挖掘,家庭、社會、教育、個人心理……絲絲入扣,鞭辟入里!更難能可貴的是,你沒有沉溺于傷痕的展覽和控訴,而是始終貫徹著一種信念,一種救贖的可能!光明的方向!
這種深度和高度,在當(dāng)前的作品里太罕見了!八老說的對,這是真正的文學(xué),是能推動社會思考的文學(xué)!”
葉晨坐在那里靜靜的聽著這位資深的老編輯,熱情洋溢、精準(zhǔn)深刻的點(diǎn)評,心中也是感慨萬千。能遇到這樣一位真正懂作品、有膽識的伯樂,是他的幸運(yùn)。他謙遜地回道:
“鐘主編過譽(yù)了,我只是嘗試著把我看到的、思考的,真實(shí)地寫出來?!?br />
“不,這不是過譽(yù)!”
鐘望陽目光灼灼的看著葉晨,對他糾正道:
“這是事實(shí)!你的眼界,你的思想深度,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你的年齡!小葉啊,你平時都讀些什么書?怎么會有如此深刻的洞察?”
二人之間的話題由此延續(xù)展開,從傷痕文學(xué)的現(xiàn)狀與未來,到世界文學(xué)思潮的涌動,葉晨謹(jǐn)慎地引用了些符合時代背景的見解。從社會轉(zhuǎn)型期的陣痛,到青少年教育的困境,從文學(xué)的責(zé)任感到人性探索的邊界……
兩人竟像久別重逢的老友,越聊越投機(jī),越聊越深入。鐘望陽發(fā)現(xiàn),這個來自黃土高原的年輕知青,言談舉止間,竟有一種超乎年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