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集日結(jié)束后，葉晨開著拖拉機(jī)，把賀家父女送回了村。在村口把他們倆放下后，他去把拖拉機(jī)送回生產(chǎn)隊去。

  賀秀蓮?fù)x去的背影，心就像那顛簸的拖拉機(jī)一樣，七上八下地跳個不停。她緊緊攥著褡褳里的鋼筆和筆記本，生怕它們會突然消失似的。

  “秀蓮，發(fā)什么呆呢？“

  賀耀宗推著空板車，回頭看了眼落在后面的女兒。

  “?。繘]、沒什么?！百R秀蓮小跑兩步跟上父親，臉上飛起兩朵紅云。

  拖拉機(jī)“突突“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賀秀蓮卻覺得葉晨留下的溫度還留在那本深藍(lán)色筆記本上。她偷偷摸了摸封面上的燙金字，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

  回到家，賀秀蓮立刻鉆進(jìn)自己的小屋。這是間不足十平米的小房間，墻上糊著舊報紙，一張木板床，一個小木箱就是全部家當(dāng)。她小心翼翼地從褡褳里取出筆記本和鋼筆，放在床上看了又看。

  鋼筆在煤油燈下泛著溫潤的光澤，賀秀蓮輕輕擰開筆帽，金屬筆尖閃著銀光。她想起葉晨說這支筆跟了他好幾年，不由得把筆貼在臉頰上，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他的溫度。

  “秀蓮！吃飯了！“父親在院子里喊。

  “來了！“

  賀秀蓮慌忙把筆和本子藏到枕頭底下，又覺得不放心，最后塞進(jìn)了木箱最底層，用幾件舊衣服蓋好。

  晚飯時，賀耀宗一邊扒拉著玉米糊糊，一邊說：

  “葉師傅剛才臨走的時候跟我說，晚上來教你認(rèn)字，秀蓮你準(zhǔn)備準(zhǔn)備?！?br />
  賀秀蓮手一抖，筷子掉在桌上，有些慌亂的問道：

  “今、今晚？“

  “怎么，不樂意？“賀耀宗抬眼。

  “不是！我...“賀秀蓮急得臉都紅了，“我就是沒想到這么快?！?br />
  賀耀宗給女兒夾了一筷子咸菜，笑瞇瞇地說道：

  “人家葉師傅是文化人，肯教你認(rèn)字是你的福氣。我瞅著那后生不錯，模樣周正，待人又和氣。“

  賀秀蓮低頭扒飯，耳朵尖紅得像要滴血。

  太陽剛落下山頭，賀秀蓮就聽見院門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她正對著缺了角的鏡子梳頭，聽見聲音手一抖，篦子卡在了發(fā)絲里。

  “嘶——“她疼得倒吸一口涼氣，手忙腳亂地想把篦子取下來。

  “需要幫忙嗎？“葉晨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賀秀蓮嚇得差點(diǎn)跳起來，轉(zhuǎn)身看見葉晨站在門口，夕陽的余暉給他鍍上一層金邊。他今天換了件干凈的藍(lán)布衫，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手里還抱著幾本書。

  “葉、葉大哥...“

  賀秀蓮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手還拽著卡在頭發(fā)里的篦子。

  葉晨放下書，走到她身后，輕輕的扶住頭發(fā)和篦子，說道：

  “別動，我?guī)湍恪！?br />
  他的手指輕輕碰觸賀秀蓮的發(fā)絲，動作輕柔得像在對待什么珍寶。賀秀蓮僵著身子不敢動，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香和陽光的味道。

  “好了?！?br />
  葉晨取下篦子遞給她，然后輕聲說道：

  “秀蓮你準(zhǔn)備一下，我們這就開始學(xué)習(xí)了?！?br />
  賀秀蓮接過篦子，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腔。她偷偷抬眼，正好撞上葉晨含笑的眸子，又慌忙低下頭。

  “我...我去給你倒水?！八右菜频臎_出房間。

  院子里，賀耀宗正在喂雞，看見女兒慌慌張張地跑出來，了然地笑了笑，指了指廚房的柜櫥，說道：

  “秀蓮，水缸在那邊，碗柜里有新買的紅糖。“

  賀秀蓮手忙腳亂地倒了碗水，又想起說的紅糖，猶豫了一下，還是舀了一勺放進(jìn)去。她小心翼翼地端著碗回屋，生怕灑出一滴。

  “謝謝?！?br />
  葉晨接過碗，喝了一口，眼睛一亮，“還放了糖？“

  賀秀蓮絞著衣角，小聲說道：

  “怕你...怕你講課渴?！?br />
  在當(dāng)下計劃經(jīng)濟(jì)的年月，所有的物資都是按票供應(yīng)，每人每月能分到的極其有限，這其中就包括糖，大家往往都把手里的糖票攢著。

  賀家父女能拿出糖來招待他，這讓葉晨的心里有些感動，同時也下定了決心，要認(rèn)真的輔導(dǎo)賀秀蓮，對她完成知識的啟蒙。

  也許有些東西在后世看著不起眼，可是這卻是當(dāng)時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人與人的相處，是感情間的互動，葉晨在真心對待賀家父女，他們自然都看在眼里。

  葉晨笑著放下碗，從帶來的書中拿出一本《新華字典》和一本《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時候哪怕是市里的圖書館，能找到的書籍也極其有限，葉晨笑著對賀秀蓮開口道：

  “秀蓮，我們先從簡單的開始。你有不會的字就查字典，這本書很適合初學(xué)者?！?br />
  這本書算是一個時代的印記，最適合當(dāng)下完成對賀秀蓮的知識啟蒙，而且不容易引來反噬。葉晨送給賀秀蓮的，是這本書建國后的第一版，光是淘換這書，他就花了一番心思。

  賀秀蓮接過書，手指輕輕撫過封面。這是她第一次擁有屬于自己的書，心里涌起一股說不出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