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家里的地位瞬間一落千丈，說話都失去了往日的底氣?，F(xiàn)在，整個家庭的運轉(zhuǎn)，全靠妻子吳非那份并不豐厚的薪水艱難支撐。

  外人看來，他們住在不錯的社區(qū)，開著不錯的車，是令人羨慕的旅美精英家庭。但只有蘇明哲和吳非自己清楚，這不過是“驢糞蛋子表面光”。

  每個月的房貸是一筆雷打不動的巨大開銷，幾乎要吃掉吳非大半個月的工資。

  剩下的錢，要支付房產(chǎn)稅、房屋保險、兩臺車的貸款和保險，還有不斷上漲的水電燃氣和社區(qū)管理費。

  而他們的女兒小咪，已經(jīng)四歲了，正是花錢的時候。優(yōu)質(zhì)的幼兒園費用高昂，各種興趣班、課外活動也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再加上一家三口的日常吃喝用度、醫(yī)療保險……每一項都像一張張貪婪的嘴，吞噬著他們本就捉襟見肘的收入。

  沉重的經(jīng)濟壓力，像一塊巨石壓在夫妻倆的心頭，也讓家里的氣氛變得格外壓抑和緊張。

  “明哲，這個月的房貸……”

  吳非看著電腦屏幕上的銀行賬單，眉頭緊鎖，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她身心俱疲的說道：

  “還有，小咪幼兒園下個季度的學(xué)費，也該交了。”

  蘇明哲坐在沙發(fā)上，手里無意識地翻著一本過期的技術(shù)雜志，聞言手指一僵，頭埋得更低了。

  他不敢去看妻子的眼睛，那里面曾經(jīng)有崇拜和依賴，現(xiàn)在卻只剩下焦慮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埋怨。

  “我……我知道?！彼曇舾蓾?，“我昨天又投了幾份簡歷，應(yīng)該很快會有消息的?！?br />
  這樣的話，蘇明哲已經(jīng)說了太多次。起初吳非還會安慰他，鼓勵他，但隨著時間推移，石沉大海的簡歷和寥寥無幾的面試通知，讓這種安慰變得越來越蒼白無力。

  硅谷的就業(yè)市場早已不復(fù)往日繁榮，像他這樣年紀(jì)不小、薪資期望卻不低的工程師，處境尤為尷尬。

  “很快是多快？”

  吳非的語氣忍不住帶上了一絲尖銳，壓抑不住的煩躁說道：

  “我們已經(jīng)動用了應(yīng)急儲蓄了！再這樣下去，下個月我們可能連property tax（房產(chǎn)稅）都交不上了！”

  蘇明哲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發(fā)現(xiàn)自己無話可說。巨大的挫敗感和自責(zé)感淹沒了他。

  作為家里的頂梁柱，他非但沒能給妻女提供更好的生活，反而讓她們陷入了如此窘迫的境地。他甚至開始后悔，當(dāng)初是不是不該那么固執(zhí)，非要回國那一趟？

  “國內(nèi)……爸和明玉他們，最近好像也出了很多事?！碧K明哲生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試圖從自家的困境中暫時逃離。

  他偶爾會瀏覽站，隱約看到了些關(guān)于蘇家和眾誠的風(fēng)波，但具體細節(jié)并不清楚，也沒有多余的精力和金錢去關(guān)心遠在萬里之外的麻煩。

  “我們自己都顧不過來了，哪還有心思管他們！”

  吳非沒好氣地打斷他，語氣中帶著一絲遷怒：

  “你那個妹妹，本事大得很，用不著我們操心！你還是多想想怎么盡快找到工作吧！”

  蘇明哲沉默了。他看著窗外加州燦爛得過分的陽光，卻只覺得渾身發(fā)冷。曾經(jīng)的意氣風(fēng)發(fā)，曾經(jīng)的“蘇家榮耀”，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碎成了一地雞毛。他被困在了這座精致的“牢籠”里，前路迷茫，進退維谷。

  而來自蘇州老家的那些風(fēng)風(fēng)雨雨，此刻對他來說，遙遠得如同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他既無力插手，也無心細究了。生存，成了擺在他面前最緊迫，也最殘酷的課題。

  加州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卻絲毫驅(qū)不散蘇明哲心頭的陰霾。

  送走了上班的妻子吳非和上幼兒園的女兒小咪，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個人，安靜得讓人心慌。

  蘇明哲坐在書房電腦前，機械地刷新著郵箱頁面。屏幕上，一封封他精心撰寫、投遞出去的求職信，如同石沉大海，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激起。

  已讀不回，或者干脆是系統(tǒng)自動回復(fù)的拒絕信，像一記記無聲的耳光，扇在他本就脆弱的自尊心上。

  焦慮、挫敗、自我懷疑……種種負面情緒如同藤蔓般纏繞著他，越勒越緊，幾乎讓他窒息。

  蘇明哲需要一個出口，需要將這滿腔的煩悶和無處安放的焦躁傾瀉出去。

  鬼使神差地，他抓起了桌上的手機，手指在通訊錄里滑動，最終停留在了“蘇明成”的名字上。

  他甚至來不及細想自己為什么要打這個電話，是出于長子的責(zé)任感？還是單純想找個比他更“失敗”的人來襯托自己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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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僅僅是因為，在遙遠的蘇州發(fā)生的那些戲劇性變故，是此刻除了失業(yè)之外，唯一能占據(jù)他大腦、讓他暫時忘卻自身窘境的事情。

  電話接通了。

  “喂，大哥？”

  電話那頭傳來葉晨平靜無波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這份平靜，莫名地刺傷了蘇明哲緊繃的神經(jīng)。

  壓抑了太久的情緒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蘇明哲幾乎是脫口而出，語氣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質(zhì)問和指責(zé)，仿佛還是那個在蘇家說一不二的長子：

  “明成！你到底怎么回事？！我聽說明玉也被抓進去了？！還有爸之前的事情！家里鬧成這樣，你滿意了？！你非要把這個家徹底搞散不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