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血衣
丹闋寶殿深處,那扇纏繞著重重鎖鏈的檀木門之后,便是六界間至為堅固的伏龍大陣。
甫一推門入陣,凜冽的煞氣如狂潮般撲面襲來,夾雜著血腥與暴戾,幾乎扼住呼吸。
某一瞬間,玉箋感覺胸口像被巨石碾壓,后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wěn)身形。
縛龍陣昏暗陰冷,空氣中似有一層薄薄的白霧,結(jié)界之內(nèi)自成天地,抬頭不見天頂,四周茫茫無際。
陣內(nèi)景象猶如古老的龍族墓穴。
玉箋和黛眉艱難地往前走。
無數(shù)巨大的石碑錯落矗立,通體漆黑,厚重如山,表面鐫刻著風(fēng)蝕明顯的龍紋與禁印,直指穹頂。
縛龍陣,也是許多上古真龍的埋骨之地。
每走一步,寒氣自腳底蔓上脊背。
但玉箋沒有太多心思恐懼,因為她看見高臺石柱之間,囚禁著一道身影。
只一眼,她的心臟就狠狠地疼了起來,像被一只手狠狠攥緊。
是燭鈺。
他垂著頭,跪坐于陣心之上,墨黑的長發(fā)凌亂披散,遮住了大半面容。
微弱的火光映照著他略顯幾分蒼白的肌膚,一縷極細(xì)的銀鏈自漆黑發(fā)間垂落,末端系著一枚小小的翠玉。
燭鈺長睫低垂,像緩緩斂翅的寒鴉,罕見透出一股不該在他身上出現(xiàn)的脆弱。
數(shù)根通天巨石柱按八角方位巍峨矗立,將高臺合圍其中。
伏龍鎖鏈如巨蟒般纏繞而上,交錯虬結(jié),森然欲動,無數(shù)密密麻麻的符文自鏈身上浮起凸出,似血似咒,明滅閃爍,凜冽的肅殺之氣鋪天蓋地彌漫開來。
燭鈺像一尊被遺棄在此的玉雕。
他素來喜潔,近乎成癖。
連衣衫上少了顆墜珠的一點點瑕疵都無法容忍,現(xiàn)在竟然將他拉下神壇,囚困于這污穢泥濘之地,光是看一眼,都覺得是對他一種折辱。
玉箋再忍不住,向前邁出一步。
卻猛地被黛眉從后拉住,一只手緊緊捂住她的嘴。
黛眉臉色發(fā)白,搖了搖頭,目光盯向陣域一側(cè)的陰影。
玉箋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掐緊手心。
遠(yuǎn)處兩道身影一前一后,自石碑后踱步而出,正朝高臺走來。
距離尚遠(yuǎn),看不清面容,卻已能感受到那股墮魔的陰沉氣息。
他們身披天族一貫喜愛的雪白仙袍,袍服依舊,可皮膚上暈開了大片大片漆黑詭譎的魔紋,周身再無半點清正空靈之氣,只剩下壓抑不住的暴戾與怨怒。
甚至口中都不斷傳出低沉渾濁的咒罵,由遠(yuǎn)及近。
“……這鬼地方陰氣真重,龍怨纏身,待久了折壽……”
“少抱怨了,他身上都是好東西……嘖,不愧做過天君,倒是硬氣,這樣都沒有沒吭一聲?!?br />
他們并未察覺暗處的玉箋與黛眉,壓低聲音上了高臺。
玉箋沿著伏龍障向前,抬頭望過去。
那二人一路謹(jǐn)慎地靠近高臺,步履遲疑,四下張望。
走到近前,其中一人從袖中悄然抽出什么,兩人對視一眼,面面相覷,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猶豫與恐懼。
沉默半晌,其中一人像是被推了一把,硬著頭皮上前一步,另一人則退縮其后。
高臺中央,燭鈺始終低垂著頭顱,鼻梁挺拔,薄唇緊抿,四肢都被鐵鏈綁住,對逼近的危險毫無反應(yīng)。
這種一動不動的狀態(tài),反而助長了來人的膽量。
那人漸漸膽大起來,終是咬牙上前,驟然劈下。
寒光微閃,一柄纏繞著禁符的短刀刺進(jìn)燭鈺脖頸。
玉箋睜大了眼。
眼瞳在石碑縫隙之間震顫。
黛眉的手死死按在她肩上,將她釘在原地,但臉色同樣難看。
高臺之上,燭鈺終于有了反應(yīng)。
他驟然抬眼。
漆黑的瞳仁被微光映照,像鍍上一層冷釉,身上迫人的氣勢將那人震懾得呼吸一窒,踉蹌著一連后退數(shù)步,臉上瞬間失了血色。
可下一瞬,鎖鏈劇震。
霎時間,層層煞氣如墨暈開,四散沖蕩。
燭鈺發(fā)出一聲壓抑的悶哼,寬闊優(yōu)美的肩背在鐵鏈摩擦勒緊的刺耳聲音中繃緊,抽動起來,墨發(fā)翻飛飄蕩,周身符文狂躁涌動,陣法獵獵作響。
片刻后,他脫力垂首,頸后頂著刺入一半的匕首。
原先因為恐懼退到高臺邊緣的人,見陣法已將燭鈺牢牢制住,竟然又壯起膽子,就連站在一旁的人也生出了歹心,相互對視一眼后,一同逼近。
寒光一閃,匕首被人用力握緊,狠狠向下劃開。
刀刃沒入他披散的墨發(fā)之間。即便看不見,也能想到是如何一副鮮血淋漓、觸目驚心的景象。
玉箋的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