簾外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是熙熙攘攘的人聲。

  那些人好像靠近了馬車。

  駿馬踏了兩下蹄子，發(fā)出一聲嘶鳴，人聲安靜一瞬，可很快又一次響起來。

  唐玉箋看了一眼天色，此時(shí)已是天空將亮未亮。

  透過朦朧的夜色，能看到看到山道上那幾個(gè)人都是上了年紀(jì)的老人家，衣衫破舊，身形佝僂。

  身旁散落的竹籃里空空如也，滿臉都是愁苦之色。

  這些人不睡覺，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呢？

  她一愣，忽然有某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涌現(xiàn)。

  但來不及抓住那縷思緒，就聽見夜風(fēng)裹挾著老人們濃重的鄉(xiāng)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

  “雞鴨都瘟死了……田里的莊稼叫山洪泡爛了根……橫豎都是餓死，不如……”

  唐玉箋微微蹙著眉，勉強(qiáng)拼湊出事情的原委。

  這村落地處低洼，前些日子的谷雨引發(fā)山洪，不僅淹了莊稼，還沖垮了幾條泄洪的山道。

  如今田里積水排不出去，新種的秧苗都泡爛了根。更糟的是，這地方常年潮濕，即便搶收些糧食也曬不干存不住。

  老人們絮絮叨叨的話音中還透露出家中青壯年都外出謀生，留下的耕具早就朽壞，連能下蛋的雞鴨都因?yàn)榕萘撕樗昧宋敛　?br />
  馬車被擋，不得不停下。

  唐玉箋蹙眉打量著那幾個(gè)身影。

  夜風(fēng)簌簌，晨露寒涼，這群老人不在家中安歇，卻橫臥在山道上面哭訴天災(zāi)，唐玉箋很難不覺得蹊蹺。

  況且，他們明明看見馬車來了，非但不讓道，反而哭嚎得更起勁了。

  有個(gè)老漢甚至像是刻意抬高了嗓音，“唉！這車架，一看便知是富貴人家吧？”

  其他人立刻會意，此起彼伏地哀嘆，“富貴人家哪懂得我們窮苦人的難處……”

  她幾乎立刻就想到昨日路過時(shí)那個(gè)牛車壞了的老人。

  想必是這些人得知了贈(zèng)牛的事。

  唐玉箋放下簾子，剛要開口說什么，卻在轉(zhuǎn)頭后看見太一不聿不知何時(shí)已經(jīng)拿起了筆。

  筆尖凝聚著淡淡金芒，落在桌面上。

  她一愣，下意識地摁住他的手腕。

  太一不聿停下動(dòng)作。

  抬眼看向她，“玉箋？”

  唐玉箋問，“你要做什么？”

  “幫助他們，行善積德?！碧徊豁岔飧蓛舫纬海澳阏f過，要多做好事，與人為善，廣結(jié)善緣?！?br />
  說完，那雙漂亮的眼睛彎了起來，充滿期待地看著唐玉箋，像是在等待她的夸贊。

  唐玉箋一頓。

  嘴唇動(dòng)了動(dòng)，可心里那些怪異和猜疑無論如何都在這樣的眼神下說不出來了。

  “是……”

  她的確剛跟太一不聿說要與人為善。

  可是，隱約覺得哪里不太對。

  “玉箋說世間的一切都有因果輪回，如果我行善，我的善緣是不是就不會走了？”

  少年眼神太過柔軟，唐玉箋緩慢松開了手。

  筆鋒流轉(zhuǎn)之間，田野間發(fā)出悉悉簌簌的聲音。

  “太一，我是說要你積德行善，但你還記不記得我還跟你說過別的什么？”她壓低聲音提醒。

  太一不聿點(diǎn)頭，“你說要有所保留，不要讓他們看到我是如何做的。”

  “對，積德行善時(shí)也要記得保全自己，要有所保留。尤其是你這能力，不能讓旁人知曉……”

  “記得?！碧徊豁补P尖的金芒隱去，對她露出淺淺的笑，“不會讓人看見的，更何況，他們只是凡人?！?br />
  唐玉箋又是一頓。

  是啊，這些人只是凡人，還是年邁的老人家。

  什么時(shí)候連這種手無寸鐵的老人都能引來她的防備了？

  太一不聿掀開了一點(diǎn)門簾，讓唐玉箋看過去。

  微弱的月光映照著旁邊的山林，遠(yuǎn)處的桑田被無形的力量輕輕撥動(dòng)，無風(fēng)卻自搖曳。一片片雜亂的作物在逐漸亮起的天光下，泛起道道墨綠色的漣漪。

  宛若活過來的水墨畫。

  少年清雋的嗓音從身側(cè)傳來，“我只是疏通了那些被堵住的水路。”

  唐玉箋望著煥發(fā)生機(jī)的田地，喉間里卻像堵著團(tuán)棉絮。

  心里一直有種很怪異的感覺，想說又說不出，怕阻攔他行善的心。

  好在不是直接畫牛出來。

  她點(diǎn)頭之后，太一不聿轉(zhuǎn)過頭，對那些老人說。

  “老人家，你們說河渠被滾山石堵住了？”

  “可你們看，那邊的路明明是通的?！?br />
  “而且田地里，不是沒有積水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