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琉璃真火
七月十七,斗指坤,芒種小暑之交。
幽冥暗河之上,大妖長離墨發(fā)翻飛,掌心一盞紅蓮魂燈,拘一方魂魄不散。
“阿玉,回來?!?br />
天空被厚重陰邪的煞氣壓著,穹頂上卷起巨大的螺紋狀漩渦。
暗河之下,鬼氣沖天,無數(shù)渡江的亡魂遲遲無法進入鬼門,被浩瀚煞氣倒掛在蓮燈之下。
畫舫上的妖物驚慌失措,瑟瑟發(fā)抖,許多登船的貴客現(xiàn)在藏身在廂房樓閣之內(nèi),各懷鬼胎——什么身份的妖,能掀起如此可怕的波瀾?
在此之前,誰都不會想到,妖琴師無端發(fā)了瘋。
船舷邊緣,毫不起眼的小廝泉正渙散著眼瞳縮成一團。
他知道妖琴師怎么了。
琴師以為,后苑那個紙糊的小妖怪被亡魂附體了。
妖琴師已經(jīng)瘋了兩日。
一日前恰逢鬼門大開,妖琴師坐在高閣上彈了曲鎮(zhèn)魂曲,很快便離席,可不久之后,瓊樓處響起了分崩離析的破裂聲。
一貫溫和冷淡的琴師倏然消失,須臾間身影凝聚在南風樓上,將一個小妖憑空拖了出來。
泉被當眾踩住胸口,狼狽又可憐地蜷縮在地,像隨時會被碾碎的枯葉。
他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么惹到了這位貴人。
卻聽到對方聲音冷冽,像是要將他凍住般質(zhì)問,“她呢?”
“誰?”
“阿玉去哪了?!?br />
長離眸底像藏了寒冰。
泉面上的神情有一瞬空白,“我不知道,我沒有見到她……”話音未落,冷不防感覺到一陣戾氣,被人一手掐住脖子壓到船舷邊緣。
“再不說,就殺了你。”
霎時間,泉神魂俱震,喉口發(fā)緊,一身的冷血都在翻涌。
他能感覺到,琴師是真的要殺他。
“我真不知道!我再也沒有見過小玉……”
長離在外從不喜形于色,可此時卻無法控制神情。
一雙金眸幾度浸血,額間隱隱浮出猩紅的符文,整個人狀若修羅。
慣常用來撫琴的手掐在水妖脖頸上,青筋浮現(xiàn)又隱沒,最終卻沒有擰斷他的脖子。
妖怪的發(fā)絲幾乎要觸到翻涌漆黑的冥河水,下面無數(shù)鬼手破水而出,嘶鳴著想將他拖入水中。
長離在最后一刻松開了手。
幾乎快要殆盡的理智強行將他拉回,他看出水妖并沒有說謊——他沒這個膽子。
如果殺了他,阿玉會生氣的。
長離手指神經(jīng)質(zhì)的抽搐一下,喃喃自語,“如果不是你,阿玉被鎖在房門里,她怎么還要出去……”
明明她出去也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去找這只水妖。
她不在這兒,還會去哪里?
泉忽然一怔,嘶啞著嗓子說,“小玉……會不會去了人間?”
酆都鬼門大開,森然的陰氣聚集在天空上,仿佛是有一層厚重的遮罩沉沉壓下。
冥河往返引渡無數(shù)亡魂。若是她此時去了人間,橫跨冥河,一定會有亡魂發(fā)現(xiàn)卷軸是最易附體之物……長離的臉色就像是寒冰一樣森冷。
若是有亡魂想上她的身,該怎么辦?
若是阿玉已經(jīng)被亡魂附體……不行。
長離抬手之間,蒼白的手指之上便懸浮起一盞鮮紅的琉璃蓮花燈。
這魂燈是冥河的河神贈予的,沒有燈芯,怨氣可點燃花燈。
此物一出,頓時紅光大盛,冥河之上果然怨氣沖天。
長離飛身上了最高處,閉上雙眼,再次睜開眼時,竟欲以一己之力將萬千亡魂扣下,不入鬼門。
陣仗實在太大,甚至連畫舫上的貴客都被森然鬼氣震懾,閉門不出。更遑論畫舫上的妖奴仆役,被震懾的神志全無,甚至連站立走動都做不到。
不久后,幾乎從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的舫主坐著木椅上被管事石姬緩緩推出來。
他一出現(xiàn)便解了周遭小妖的痛苦,許多妖仆得以喘息,嗚咽著往外逃。
舫主被管事推上閣樓,站在亭臺向上看。
妖琴師墨發(fā)翻飛,浮空而立,足尖點在一片濃霧間,手持蓮燈,雙目緊閉。
無數(shù)魂魄在他周遭游弋,撥攪起攝人神魂的巨大漩渦。
“你現(xiàn)在竟有這本事了?”舫主沉聲開口,“你這樣做會打亂生死輪回的秩序,天理不容,天道會懲治你?!?br />
琴師恍若未聞。
亡魂太多,逆天而行。
他逐一審視,猩紅的符咒滲出鮮血,引來無數(shù)厲鬼擠破頭搶食。
舫主神色沉下去,“收手吧,天族命官若是來罰,極樂舫保不住你。”
可長離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