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約定

  對特蕾莎的那點心思，其實艾格隆也心知肚明——畢竟，以他的聰明，再加上兩個人幾年的朝夕相處，他不可能不了解特蕾莎的心思。

  他知道，即使成為了皇后，擁有了莫大的權(quán)勢和財富，特蕾莎最希望的還是和自己單獨相處，享受不受打攪的夫妻生活。

  而這座風(fēng)景秀麗、幾乎與世隔絕的皇家獵場，滿足了她對婚后生活的一切向往。

  正因為如此，在這個最開心的時刻，她心情激動之下，會禁不住去想干脆在未來就和丈夫一起常居在此地算了。

  拋下權(quán)勢和富貴，只想著和丈夫一起隱居，如此純粹而又決絕的愛，真不愧是那位胡安娜女王的后裔啊……艾格隆只能心里感慨。

  但是，清楚歸清楚，他是不可能滿足特蕾莎這個愿望的。

  他現(xiàn)在很年輕，野心勃勃，極度渴望權(quán)勢，只想要大展宏圖，以后就算是變成了中年人老年人，他也不覺得自己能夠放下這一切跑去隱居，做一個富貴閑人。

  無論是讓位還是讓權(quán)，他都無法想象這樣的自己。

  他頂多也只能接受路易十四和王太子的相處模式，允許太子長大成人之后參與國政，作為自己的助手。

  不過，他很快就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路易十四的太子活到了五十歲卻還是沒有登基，最終在1711年去世，不久之后就連太子的長子也去世了，結(jié)果路易十四自己駕崩的時候只能讓當(dāng)時年僅五歲的長曾孫路易十五繼位。

  這種事，會不會發(fā)生在自己家族內(nèi)呢？

  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艾格隆和特蕾莎是按照這個年代的王族傳統(tǒng)早婚的，他們17歲的時候就擁有了長子，在父子年紀(jì)只差這么點的情況下，只要艾格隆的壽命稍微長一點，皇太子就得等到望眼欲穿了。

  按照中國歷史的傳統(tǒng)，太子如果等個三四十年，每天過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又渴望接班的日子，結(jié)果要么就會身心飽受煎熬早早去世，要么就會等不及了干脆想辦法“物理上位”。

  而父皇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往往就會想要廢長立幼，免得兒子等不及動手。

  歐洲王室的繼承權(quán)之爭雖然沒有這么慘烈，但是繼承人肯定也會在等待中煎熬，這種例子比比皆是。

  如果自己的兒子，一輩子都在“待機(jī)”卻永遠(yuǎn)都觸摸不到皇冠的話，想想似乎也太可憐了吧？哪怕作為安慰，也應(yīng)該讓他嘗嘗滋味才好。

  唉，作為皇帝的獨苗，自己早早開枝散葉固然是好事，但同樣也是煩惱啊……艾格隆心想。

  所以，到底應(yīng)該怎么處理呢？

  一時間，他罕見地有點猶豫起來。

  “殿下，你在想什么呢？”看著丈夫突然神色變幻不定，特蕾莎不知道他突然為什么犯了難，還以為自己任性的話刺傷到了丈夫，于是連忙道歉，“哎呀，我剛才只是說說而已，你真的別放心上了……”

  “五十年吧，特蕾莎?！卑衤⊥蝗换卮?。

  “嗯？”對丈夫這沒頭沒腦的話，特蕾莎突然語塞?！笆裁次迨?？”

  艾格隆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抬了抬頭，看了看周圍這絢麗的湖光山色，然后長舒了一口氣，“假如……我是說，假如我有幸統(tǒng)治這個國家五十年，那時候我已經(jīng)70歲了，我的智力和精力肯定都已經(jīng)走了下坡路，我已經(jīng)難以承擔(dān)起如此沉重的責(zé)任了，到那時候，我就讓位給弗朗索瓦，然后我和你來這兒隱居，怎么樣？”

  特蕾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她終于猜到了丈夫剛才到底在糾結(jié)什么。

  他肯定是又舍不得權(quán)位又放不下兒子，糾結(jié)到最后，做出了這個折中的決定。

  想明白之后，特蕾莎心里又是感動又是好笑。

  “殿下還真是貪心啊，我的先祖都沒有能占據(jù)皇位這么久的……你一口氣就跟上帝要了五十年，整整半個世紀(jì)！”說到這里，她笑得花枝亂顫?！罢嬉墚?dāng)半個世紀(jì)的皇帝，那你還有什么不滿足的，讓位我看也是應(yīng)該的，別讓咱們兒子苦等啦~”

  笑著笑著，她的臉色突然又變得暗淡了下來，“好吧，殿下也許是能活那么久，但我恐怕就等不到那天了，就算能活到那時候，也已經(jīng)是個惹人生厭的老嫗了……”

  “這是什么話！”艾格隆一聽就不樂意了，抓住特蕾莎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你是我妻子，比我還小一歲，所以如果我沒有死，那你怎么可能會死？我不允許這種事發(fā)生，你必須作為我的妻子一直活下去，活到送我入土為止！”

  接著，還沒有等特蕾莎回話，他又自顧自地繼續(xù)說了下去，“至于容顏老去……嗯，到了那個年紀(jì)，這是免不了的；可是，這又怎么樣呢？你最美的時候我見證過，觸摸過，甚至擁有過，你慢慢老去的時候，我也一直在你身旁，這不就夠了嗎？在你老的時候，我也會老的，那我們就扯平了，誰也沒有資格嫌棄誰。”

  遲疑了片刻之后，艾格隆又加上了一句，“再說了，你這么漂亮，就算美人遲暮，也一定會老得很有體面，自有一股優(yōu)雅從容的氣派，所以我還是會如同當(dāng)年那樣喜歡你的?！?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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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艾格隆說完這番話之后，自己也感覺有點害臊，所以轉(zhuǎn)頭看向了湖水。

  然而，回應(yīng)他的卻是久久的沉默，他感覺有些不對勁，連忙又回頭看向了特蕾莎，而這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特蕾莎一直在看著自己，兩邊眼角甚至滑落了淚水。

  之前特蕾莎也在他面前落過淚，有傷心的，有喜悅的。

  他分辨得出來，最近兩年，他見到的基本都是前者，而今天這一次，卻是因為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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