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單純的像白紙
表面上,攤上「新兒」這等導(dǎo)師,注定要受盡折騰。
這織網(wǎng)者性急毛躁,整日喋喋不休,更不知「分寸」為何物,總挨得過近,前肢時不時就要戳他兩下。
林昭然雖不懼蜘蛛,這般親近卻也消受不起。
活脫脫就是個長了八條腿的林琪琪。
若非血脈相連,他早受不住自家小妹這般鬧騰。
盡管如此,林昭然倒慶幸遇上她。
這織網(wǎng)者雖性情跳脫,常要人揪著拽回正題,免她東拉西扯,可論及心術(shù)與織網(wǎng)者族群的掌故,卻是活典籍。
更難得她心無城府——那統(tǒng)領(lǐng)每番講解皆似暗藏機鋒,偏這「新兒」連扯謊都笨拙,支吾時觸須亂顫,叫人一眼看穿。
較之先前與織網(wǎng)者周旋的如履薄冰,反覺痛快。
「新兒」渾然不覺他心中計較,只顧埋頭擺弄丹爐器具。
此又是她與統(tǒng)領(lǐng)不同處——除非林昭然刻意將念頭放緩,如投石入水般遞去,否則她斷難窺見他浮于表層的思緒。
這般相處,反倒叫他松下三分戒備。
「人族造物當真稀奇,」新兒用前肢撥弄著琉璃瓶,觸須輕叩瓶身叮咚作響。
林昭然不知織網(wǎng)者是否皆這般愛動手動腳,抑或眼前這位格外率性,只見她但凡遇著新奇物件必要摸個透徹。
惱人的是,這「動手動腳」的范圍也包括他——好在經(jīng)多次告誡,她總算不再往他膝頭爬。
「這琉璃瓶與你們嵌在墻上的『明瓦』質(zhì)地相仿,可究竟如何塑成這般中空模樣?
觸手竟這般光滑……雖說你們那分叉的上肢比我們腿腳靈便,可這也忒精巧了?!?br />
她突然壓低聲音道:「其實早年我族也豢養(yǎng)過人族傀儡代工,后來發(fā)現(xiàn)還不如交易來得便當。
你們在地穴里總病懨懨的,況且每回擄人都會惹來報復(fù)——即便抓的是不相干的部族。
呃……這都是陳年舊事了!如今早不興這般作為,你權(quán)當沒聽見可好?」
「哦?」林昭然將信將疑地應(yīng)了一聲,決定不再深究此事。
「那透明石頭名叫琉璃,并非雕琢而成。取沙礫以烈火熔作漿液,再以中空鐵管蘸取,吹之使成形。」
新兒驀地轉(zhuǎn)身,八只眼睛齊齊盯住他:「以祖母干癟的卵囊起誓!你們?nèi)俗迥巧`慧眼?怎會想到這般刁鉆法子?」
「非也,」林昭然耐著性子解釋,雖覺繁瑣,但念及這般坦誠能換得她知無不言,便繼續(xù)道:
「人族素來擅制器用。肉身孱弱,故假外物以存續(xù)。先以粗器制精器,復(fù)以精器造妙器,層層遞進。這吹琉璃的技法,也非憑空頓悟......」
「我倒不覺得你們算孱弱,」新兒不以為然道,「你們掌握著驚天術(shù)法,幾乎憑此征服了地表世界。」
「并非人人皆能修習術(shù)法,」林昭然搖頭道,「術(shù)士本就稀少,溯及古早更是鳳毛麟角。」
新兒擺動著前肢:「說實在的,你們那些『器具』在我看來與術(shù)法無異。
將頑石凡鐵經(jīng)繁復(fù)工序點化成奇物,縱使天蛛絲也織不出這般造物。
這正是人族最令我著迷之處——你們這種奇特的造物之術(shù)。
本想著授你心術(shù)時能偷師幾分,可惜......」
她揚起前肢比劃著,「沒有你們那般靈巧的『手』。不過我可不會輕言放棄!定要另辟蹊徑!」
「你既已開始修習術(shù)法,大可借助真正的術(shù)法之力。」林昭然道:
「世間本就有煉器之術(shù)。不過須先通曉物性,明辨構(gòu)造之理。若真心要研習此道,這些本是必經(jīng)之路?!?br />
新兒沉默片刻,觸須輕顫:「說實話,我半句也沒聽懂。不過你既是在勉勵我,那便多謝了!」
「罷了,」林昭然輕嘆一聲,「又扯遠了。繼續(xù)上課罷?!?br />
「可這些課業(yè)著實無趣!」新兒抱怨道,「這些心術(shù)要訣你早已知曉,眼下不過缺些水磨工夫——在這兒又練不成。你該不會沒在練吧?」
「自然在練,」林昭然道:「如今課上盡在感知同窗氣息,橫豎也學不著新東西。雖漸有進境,但欲及遠仍需凝神貫注。偶爾試著感知情緒,仍是時靈時不靈?!?br />
他忽而正色,「當真無人能察覺?若叫人發(fā)現(xiàn)我窺探心神,怕是要吃不了兜著走。」
「早跟你說過啦,」新兒信誓旦旦地傳來心念:
「不先侵入識海就什么都探不到。你總問這個,我特意去問了其他織網(wǎng)者,他們都這么說。
感知心念和基礎(chǔ)共情,根本用不著翻看別人記憶。
我知道你不信什么至高之網(wǎng)——不過你且想象有個遍布萬物的心神層面。
意識投在這層面上,就像石子扔進死水潭,蕩起的漣漪能被'開靈者'捕捉,用來定位周遭生靈,還能辨出種族、情緒這些粗淺信息?!?br />
「嗯,這倒說得通?!沽终讶坏溃?br />
「如此說來,感知心念與共情本是一體兩面——都是觀測這心神層面,解讀其中漣漪的本事?你可知道心靈護盾對此可有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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