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然撕下一頁紙，給趙蘭留了簡短口信，言明今日因與鄧俊賢有占卜課之約恐將遲歸。

  他始終不解遲些回府有何要緊，卻也懶得為此爭辯。

  自然，留書易，傳信難——此刻他身處天衍閣，距趙蘭住處路途遙遙。

  不過少年胸有成竹，此前翻閱典籍時曾見多種傳訊術(shù)法，雖大多非現(xiàn)今修為可施，亦或不合所用，卻有一術(shù)組合頗堪一用。

  乃是將信箋折為紙鷂，施以賦靈術(shù)令其自行飛渡，再輔以尋物術(shù)法指引方向。

  此法曾在林琪琪身上試過，雖距離不及此番之遠，倒也功成。

  少年不避險躁，當即折紙為鳶，掐訣念咒后信手擲出窗外。

  但見那紙鷂乘風而去，須臾消失于天際，自循著目標翩躚。

  既罷……課業(yè)已了，音書亦遣。

  該去尋鄧俊賢了。

  果不其然，林昭然發(fā)覺鄧俊賢又將二次會面約在酒肆。

  他面不改色踏入堂中，無視酒客側(cè)目，目光如炬掃視全場。

  卻不見鄧俊賢蹤影。

  是尋錯了地方，還是對方爽約？

  雖因指路含糊費了些周折，但他確信正是此處。

  正待拂袖而去時，忽而心念電轉(zhuǎn)——

  不對。

  林昭然忽覺異樣，胸中竟涌起一股近乎妖異的退意。

  若非歷經(jīng)十數(shù)番回溯，在齊戎那「抗惑修行」中吃盡苦頭，他斷難察覺此乃惑心術(shù)作祟。

  他取出占卜羅盤，低誦尋物術(shù)法。

  磁針倏忽指向左隅——個身著工裝、貌不驚人的褐發(fā)男子正獨坐角落。

  少年暗嘆，曳步至那人桌前落座。

  「客官要些甚么？」男子嗓音嘶啞如砂紙磨鐵，一雙布滿血絲的空洞眼睛直勾勾盯著他。

  陰森可怖，令人脊背生寒。

  林昭然不答，反手掐了個破幻訣。

  但見靈波蕩處，那詭異男子如蠟消融，現(xiàn)出鄧俊賢鼓著腮幫子的孩童般情態(tài)。

  「倒是小瞧你了，」鄧俊賢咂嘴道，「原想你至少進出三回方能識破。這下可好——賭你能即刻堪破者，滿堂酒客僅得兩人?！?br />
  眼角余光里，果然見兩名酒客朝他豎起拇指。

  「這惑心術(shù)能撤了么？」少年扶額，「頂著這般術(shù)法，實在難以靜心聽講。」

  「啊，險些忘了?！灌嚳≠t彈指作響。

  林昭然頓覺靈臺清明，那奪門而逃的沖動霎時煙消云散。

  「所以，」少年挑眉，「這般布置究竟所為何來？」

  「當然是考校你的洞察功夫?！灌嚳≠t啜飲杯中物，酒液映著燭光在指間流轉(zhuǎn)。

  「占卜之道最是詭譎，縱使施術(shù)無差，亦可能杳無所得；

  即便謬以千里，反倒不自知。問錯卦象、解錯讖緯、漏算變數(shù)——俱是徒勞。

  雖說老練可免此患，終究需些天賦靈覺?！?br />
  「既如此，我即刻堪破，當算上乘？」林昭然試探道。

  「不過初窺門徑。」鄧俊賢忽探手扣住他腕子，少年只覺天地驟暗，四下聲光盡滅，恍墮玄冥境中。

  但見二人凌虛而坐，身下木椅早化作無邊幽暗。

  少年方欲掙脫，鄧俊賢疾聲道：「莫動！此術(shù)無害，體膚相接方顯其效。若論公平——我此刻所見與你一般無二?！?br />
  「這又是為何？」林昭然蹙眉。

  「且說方才酒肆中有幾人？」鄧俊賢反問。

  少年環(huán)顧四周黑暗，霎時明悟：「原來是要考我校場察物之能?！?br />
  「究竟幾人？」鄧俊賢催問。

  林昭然凝神細思。

  方才為尋人確將酒客盡收眼底，卻未細數(shù)。

  更恐與鄧俊賢對談時已有人悄然離去。

  「二十......三人？」他試探道。

  「相差無幾。那案旁壁上陳列幾塊木牌？」

  少年雖瞥見木牌，卻未曾細數(shù)。

  如是連問十五道，他額角已沁出細汗。

  鄧俊賢終于松手，酒肆景象霎時重現(xiàn)。

  「何必頹喪？」鄧俊賢捋須道：

  「資質(zhì)已屬中上。何況我豈會因這等小事廢止授課。你于占卜課業(yè)根基如何？僅達天衍閣二年常例，抑或另有進益？」

  「略通藏書樓所載占卜術(shù)，」林昭然道，「尋北術(shù)亦已純熟?！?br />
  「什么？竟已掌握尋北術(shù)？」鄧俊賢愕然。少年暗忖此術(shù)分明極易。

  「如此倒省卻今日課后作業(yè)。罷了，且傳你鑒物析靈之法?！?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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