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活著就是不說
林晚舟站在高架橋上,任由夜風拂亂她的發(fā)絲。
那聲來自地底的呼喚,像一枚石子,投入她平靜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
十年,整整十年,她以為早已塵封的回憶,竟然以這樣一種詭異的方式重現(xiàn)。
她緩緩蹲下身,將耳朵貼近粗糙的水泥地面,試圖捕捉那斷斷續(xù)續(xù)的低語。
風聲在耳邊呼嘯,車流的喧囂聲此起彼伏,但她仿佛屏蔽了所有的噪音,只專注于那來自地底的微弱聲響。
“晚舟……別……說……”
聲音時斷時續(xù),像一根脆弱的琴弦,隨時可能崩斷。
但林晚舟聽清了,那的確是她的名字,帶著一絲熟悉而又陌生的顫抖。
她猛地站起身,她緩緩抬起手,撫摸著陪伴她多年的那支陶筆。
筆身冰涼,觸感粗糙,仿佛承載著她所有的思緒和情感。
她深吸一口氣,轉(zhuǎn)身走向不遠處的“留語園”。
這里埋葬著無數(shù)人的心聲,每一株幼苗都代表著一個未曾說出口的故事。
林晚舟走到“留語園”的中心,這里是整個城市的“語言中樞”,也是她書寫人生的起點。
她凝視著那些在夜色中搖曳的幼苗,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涼。
她緩緩舉起手中的陶筆,然后,毫不猶豫地將其折斷。
清脆的斷裂聲在寂靜的夜空中回蕩,仿佛某種儀式般的宣告。
林晚舟將斷裂的陶筆埋入泥土之中,然后,頭也不回地轉(zhuǎn)身離去。
她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重要的決定,很重要,但是又說不上來到底是什么。
然而,她還沒走出幾步,便感到腳踝一緊。
一根細長的藤蔓,不知何時從地底鉆出,輕輕纏繞住了她的腳踝。
林晚舟微微一驚,低下頭,只見那根藤蔓緩緩向上攀爬,最終,在她手腕的皮膚上,浮現(xiàn)出四個字:
“你終于……對了?!?br />
這幾個字,并非用墨水書寫,而是由藤蔓的汁液凝結(jié)而成,散發(fā)著淡淡的綠光。
林晚舟怔怔地望著這四個字,心中百感交集。
她不是因為自己說得多么動聽,寫得多么華麗而感動,而是因為,她終于學會了沉默。
當晚,整個城市的“語言植被”,都發(fā)生了一種詭異的變化。
那些原本蓬勃生長的幼苗,突然停止了生長,葉片緩緩收攏,根系也停止了蔓延。
整個城市,仿佛進入了一種奇異的靜默狀態(tài)。
三天后,第一株植物開始自然枯萎。
枯黃的葉片,帶著一絲哀傷,緩緩飄落。
然而,就在枯葉落地的瞬間,泥土中立刻鉆出新的嫩芽,以驚人的速度生長,最終,拼出了和枯葉之前一模一樣的句子,一個字都不差。
“生活終于對我這顆老韭菜下手了么……”林晚舟站在高架橋上,望著這座陷入沉默的城市,心中五味雜陳。
蘇臨站在自然課的講臺上,望著臺下那些稚嫩的面孔。
往常,她需要費盡心思地引導,才能讓學生們理解植物的語言。
但今天,一切都變了。
學生們不再需要她的引導,便能清晰地感知到植物傳遞的信息。
他們甚至能夠聽到植物的心聲,感受到植物的情感。
一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女孩,指著教室角落的一盆綠蘿,說道:“蘇老師,綠蘿說,爺爺昨天走了,但是它會替爺爺跟我們說再見?!?br />
蘇臨的心頭一震。
她走到那盆綠蘿前,仔細檢查了一番,確認這盆綠蘿的確傳遞著一種悲傷的情緒。
她又向小女孩詢問了一些細節(jié),得知小女孩的爺爺?shù)拇_在昨夜去世,而且,小女孩的家人從未向任何人提及此事。
“這些孩子……已經(jīng)不是學習者了,他們是天生的‘語承者’……”蘇臨喃喃自語道。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失去了存在的意義。
她不再是知識的傳遞者,而是變成了多余的存在。
她默默地關(guān)閉了教案,然后,對著臺下的學生們,露出了一個釋然的微笑。
“從今天起,我不再教你們了?!碧K臨輕聲說道,“接下來,我來向你們學習?!?br />
當晚,空無一人的教室里,地板上的紋路緩緩亮起,最終,拼成了一句話:
“謝謝你,不教?!?br />
這句話,并非是對蘇臨的感謝,而是一種宣告,一種解放。
裴小滿最后一次出現(xiàn)在城市的下水道里。
他穿著一件破舊的雨衣,戴著一頂鴨舌帽,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默默地走到主排水口前,將最后一包復合孢子,倒入其中。
他沒有點燃干擾裝置,也沒有設置任何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