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一聲，鄒靜宣重重地掛上電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而樓下的高長順，揣著燙手的五千塊“巨款”，感覺自己走路都帶風，腰桿挺得前所未有的直。

  他沒回招待所，而是直奔市中心最氣派的百貨大樓！

  一進門，琳瑯滿目的商品晃花了他的眼。他像一頭闖進玉米地的熊，貪婪地掃視著。

  先是在成衣柜臺，不挑了一套深藍色的滌卡青年裝，又配了件的確良白襯衫和一條時興的喇叭褲。

  在皮鞋柜臺，他相中了一雙擦得锃亮的三接頭黑皮鞋，穿上后在地上來回踱步，聽著那“咔咔”的脆響，心里美得冒泡。

  最后，他還買了個人造革的黑色“經(jīng)理包”，再把身上穿的衣服全都扔進了垃圾桶。

  從百貨大樓出來，他鉆進一家國營理發(fā)店。

  老師傅揮舞著推子和剪刀，給他剪了個時下流行的“一邊倒”發(fā)型，又抹了厚厚一層發(fā)蠟，梳得油光水滑，蒼蠅站上去都得打滑。

  當高長順再次出現(xiàn)在街頭時，已然脫胎換骨！

  嶄新的滌卡青年裝緊繃繃地裹在身上，喇叭褲褲腳掃著光亮的“三接頭”皮鞋，油頭粉面，腋下夾著人造革黑皮包。

  另一只手還拎著剛買的點心匣子和兩瓶本地產(chǎn)的“高粱白”。

  他昂著頭，挺著胸，邁著自以為瀟灑的步子，招搖過市，享受著路人的目光，趾高氣揚地朝長途汽車站走去。

  他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是城里人！是有錢人！

  但是高長順完全沒有注意到，在百貨大樓熙攘的人流中，在理發(fā)店對面的副食店門口，甚至在汽車站排隊買票的人群里。

  總有一個穿著藍色運動服、戴著頂舊軍帽遮住半張臉的男人。那男人身形精干，目光始終不遠不近地鎖在他身上。

  看著他像個暴發(fā)戶一樣招搖，看著他買了去鄰縣的車票，看著他拎著大包小包擠上那輛噴著黑煙、車身上漆著“國營客運”字樣的老式巴士。

  直到那輛巴士車駛出塵土飛揚的汽車站大門，消失在通往郊區(qū)的公路上。

  那個穿藍色運動服的男人這才從售票廳的立柱陰影里緩緩走出來。轉(zhuǎn)身迅速匯入了街邊的人流，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