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了一會兒過后，我才向她問道：“那你算那百分之一的人吧？”

  “你覺得呢？”她又把問題拋給了我。

  我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

  “其實，我小的時候很窮，父親說出去打工就再也沒回來，我母親就帶著我改嫁了?！本_羅蘭突然自嘲地笑了一聲。

  很少見她嘲笑自己。

  那一刻，我仿佛見到了一個真實的綺羅蘭。

  “八歲那年，我攥著改嫁文書蹲在村口石磨上?！?br />
  她點上一支煙，煙灰簌簌落進海里，“繼父的燒酒瓶砸過來時，我發(fā)誓要活成刮骨鋼刀。”

  海面突然炸開汽笛，貨輪拖著黑色尾煙碾碎月光。

  綺羅蘭的珍珠耳墜晃得人眼花，她突然嗤笑出聲。

  “你爸？”

  我一臉疑惑，道：“不是紅門前坐堂嗎？”

  “后來的事了。”

  她停頓一下，扭頭問我：“知道我第一次殺人用的什么？"

  我搖頭。

  “裁紙刀。”

  她解開盤扣，鎖骨下方有道蜈蚣似的疤，“那畜生壓在我身上時，我用鉛筆戳穿他眼珠，裁紙刀割了二十七下才斷氣?！?br />
  夜風(fēng)吹散她最后一縷話音。

  我喉嚨發(fā)緊。

  遠(yuǎn)處海關(guān)大樓的鐘聲撞碎了沉默。

  對岸的霓虹突然全亮了，她整個人浸在光暈里，像尊供在佛龕里的玉觀音。

  “后來呢？”我舔了舔開裂的嘴角。

  綺羅蘭抬手抽了口煙，盤扣不知何時松了兩顆，雪膩溝壑隨著呼吸起伏。

  她好迷人，特別是遠(yuǎn)處燈光照射下。

  “后來，我就逃了，從那個村子走出去后，就沒有再回去過，只記得那是一個有小溪有青石板有狹窄小巷的地方，陰沉沉的?！?br />
  我原本以為綺羅蘭是大家閨秀，才有可能如今女王一般高高在上的風(fēng)范氣質(zhì)。

  沒想到還有這樣灰色調(diào)的人生經(jīng)歷，不禁刮目相看。

  她失神般眺望遠(yuǎn)方，緊緊抿著嘴，神情堅毅，不曾有絲毫頹喪哀傷。

  “那你爸？”我開口打斷了她的沉默。

  “聽我媽說，我爸年輕時就是十里八鄉(xiāng)的鳥人，什么壞事都干，但又有原則。在我五歲那年他就背上一個包，南下打工了，說是要混出頭，但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后來我從那個村子逃出來，找到他時，他已經(jīng)是紅門里的重要成員了，我只知道他有個師父，姓葉，但他從沒跟人提過他師父的事，包括他在紅門有這么好的發(fā)展，全都仰仗他師父，不過也沒少吃苦頭。”

  “我雖然恨他對不起我媽，但拋開這點來說，他算是個合格的父親，孝順的兒子，很彪悍的大混子，總體來說，他就是典型鯉魚跳龍門成功的男人?！?br />
  “他常說他這輩子就是苦命，能做的只有拼命，拼命，再拼命，絕不讓我的孩子再吃我吃過的苦?！?br />
  說到這里，綺羅蘭苦澀的笑了。

  她或許是想她父親了，也或許是對她父親的經(jīng)歷感同身受。

  “那你父親現(xiàn)在？”

  “死了，八年前，他們發(fā)生了很多事。他師父也因此坐了牢，他臨死前告訴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師父，可到現(xiàn)在我一點消息也沒有?！?br />
  “可惜了！你父親是一個梟雄。”

  綺羅蘭笑了一聲，抬手?jǐn)n了一下被夜風(fēng)吹得有些亂的頭發(fā)。

  “為什么不衣錦還鄉(xiāng)？”我打趣地問道。

  “想過?！?br />
  她停頓一下，“可是小時候覺得那個村子很大，后來去鎮(zhèn)上讀書，就覺得村子很小。南下后就發(fā)現(xiàn)那個鎮(zhèn)其實也不大，來了香江，才知是我的眼界窄了?！?br />
  “小時候那些嘲諷的，傷害過我的，白眼過我的，現(xiàn)在回想一下，其實都挺好笑的。也不是沒想過回去一個個耳光打回來，不過煮一壺茶，喝著喝著就覺得沒意思了?！?br />
  綺羅蘭說完，會心笑道，伸了個懶腰，曲線玲瓏。

  她扭頭滿目風(fēng)情的看著我，笑道：“有女朋友沒？”

  “沒有?！蔽艺\實道。

  “有喜歡的嗎？”

  我不知道綺羅蘭為什么問我這些，估計就是想隨便聊聊。

  事實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喜歡的女人。

  我對嫂子算喜歡嗎？

  肯定算，但真的和我嫂子結(jié)婚嗎？

  這聽上去有點扯，我也不知道嫂子怎么想的。

  再說其她人，那就更談不上喜歡了，只是覺得我需要她們。

  “沒有?！痹诙虝旱某聊?，我淡淡的回道。

  “真是孩子啊?！本_羅蘭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