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像是天空的一灘污水，不斷朝下傾瀉，似乎要將這片世界吞噬

  完顏黛嬋已經(jīng)用盡了所有力氣，癱靠在了古老的城墻上。

  她看向四周，到處都是尸體，鮮血已經(jīng)浸潤了這深厚的城墻，濃稠的腥味籠罩了一切，模糊的畫面中有人依舊在慘叫，在拼殺。

  兩三萬的百姓，就這么被殺絕了，竟然沒有出現(xiàn)潰逃…

  他們?yōu)檫@座城付出了一切。

  可…換來了什么？

  天崩了，城破了，該來的還是會來。

  領(lǐng)袖？我真的配做領(lǐng)袖嗎？

  皇太極，你把一切都給了我，但我上位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沈州推進(jìn)了火坑。

  完顏黛嬋麻木地看著這慘烈的畫面，她想要放聲大哭，想要把心中所有的悲傷都宣泄出來，可是她做不到，因?yàn)樗绻瓜铝?，剩下的百姓又該怎么辦。

  沖進(jìn)敵陣，干脆一死了之，這樣什么都不用承擔(dān)了，解脫了…

  可之后的女真，又怎么辦？

  沒有我的領(lǐng)導(dǎo)，他們不會那么容易聽周元的，到時候只會死更多人。

  不能倒下啊，連去死的資格都沒有啊。

  必須要堅強(qiáng)，必須要把所有的苦痛和壓力都吞進(jìn)肚子里，獨(dú)自消化，還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領(lǐng)袖的代價，完顏黛嬋終于明白了。

  周元和皇太極承受的東西，她終于理解了。

  站起來！站起來啊完顏黛嬋！你沒有資格休息！那么多人需要你！那么多人?。?br />
  淚水順著臉頰滑落，沖散了血污，滴落在了地面。

  完顏黛嬋艱難站了起來，抹干凈臉上的淚水，大聲道：“我不會倒下的！”

  她帶著僅存的親衛(wèi)下了城樓，和無數(shù)的百姓一樣四處躲藏。

  她看到了夜幕的降臨。

  她看到了沙皇國的戰(zhàn)士沖進(jìn)了城。

  他們沒有任何猶豫，沖進(jìn)了每一個房屋，展開了瘋狂的屠殺和掠奪。

  他們把僅有的糧食搬了出來，他們點(diǎn)燃了火焰，讓這座城陷入火海之中。

  有老人抱著孩子從火海中逃出，面對的卻是刀槍劍戟。

  一個個人在驚逃，黑暗中傳來慘叫與獰笑。

  完顏黛嬋見證了一切，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他們還是孩子！”

  她對著敵軍沖了過去，但全身脫力，卻又被尸體絆倒在地。

  彩霓拉住了她，哽咽道：“師父，不要去…等公子來吧…”

  完顏黛嬋艱難站了起來，回頭看向彩霓。

  她的臉上晶瑩一片，那是倒映著火焰的淚珠。

  她凄楚痛哭，顫聲問道：“彩霓，凡事都有代價，是嗎？”

  “我們?nèi)肭执髸x，殺了人，搶了糧。所以如今我們要融入大晉，就一定會經(jīng)歷和他們一樣的痛苦。”

  “這世間當(dāng)真是輪回往復(fù)，報應(yīng)不爽?。　?br />
  “這是報應(yīng)?。　?br />
  她仰天痛哭，終于忍不住跪了下去，艱難道：“我們…錯了…”

  她的身后，僅存的幾十個戰(zhàn)士，也嘆息著，緩緩跪了下去。

  彩霓心痛無比，連忙蹲下來抱住了完顏黛嬋，輕聲道：“師父，師父，不要想不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br />
  “彩霓不信什么人間有報應(yīng)，彩霓只知道在最無助的時候，是師父救了我?！?br />
  “在人生找不到希望的時候，是公子救了我。”

  “大晉快要爛掉的時候，公子出現(xiàn)了，女真挺不住了，師父也要堅持住啊?！?br />
  “曾經(jīng)的仇恨終究是會過去的，因?yàn)槊篮玫纳畋瘸鸷薜姆萘扛?。?br />
  在黑暗之中，彩霓緊緊抱著自己的師父。

  就像當(dāng)初，在那個黑暗的雨夜，她曾被師父抱起。

  “小姑娘…以后跟著我吧…”

  記憶中的聲音如此清晰，卻又穿越了十多年的時間…

  “師父…跟著我走吧…”

  她們完成了互相的救贖，在同樣的黑夜，在對方同樣最脆弱的時候。

  這一夜，無人安眠。

  屠殺與逃亡，獰笑與慘叫，痛苦與發(fā)泄，把這一夜所有的黑暗填滿。

  火焰照不亮這座城發(fā)生的罪惡，真正能照亮這一切的，只有那永不缺席的人間黎明。

  東方亮了，那一縷縷紅光從地平線的盡頭升起，宛如天地間最熾烈的火焰，最耀眼的光輝，將這座城所有的黑暗全部驅(qū)散。

  “殺進(jìn)城去！”

  周元一聲怒吼，大晉騎兵浩浩蕩蕩，沖進(jìn)了這座歷經(jīng)滄桑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