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墻根的隱患
入夜后,風(fēng)果然緊了。趙鐵柱剛把草席鋪在倉前,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噼啪”打在新鋪的鐵皮頂上,像有人拿著碎銀往上面撒。
“來得真快!”狗蛋往草席上墊了塊麻袋,“這鐵皮響得比鑼鼓還熱鬧?!?br />
周丫抱著裝炒黃豆的布包,往趙鐵柱身邊湊了湊:“趙叔,你聽,這聲音跟白天不一樣,帶點悶悶的回音呢?!?br />
趙鐵柱側(cè)耳聽著,鐵皮被雨點敲得“咚咚”震,偶爾有漏進(jìn)來的風(fēng)裹著雨絲,打在臉上涼絲絲的。他想起李木匠臨走時說的話——“這鐵皮厚,雨大了會共振,聽著響,其實穩(wěn)當(dāng)?shù)煤堋?,心里踏實了不少?br />
遠(yuǎn)處的磨香棚透出昏黃的燈光,王奶奶還在里面縫補(bǔ),針腳穿過布面的“沙沙”聲,順著雨線飄過來,和鐵皮的“咚咚”聲混在一起,竟有種說不出的安穩(wěn)。
“快看!”周丫忽然指著倉頂,“有火星子!”
趙鐵柱抬頭,只見鐵皮接縫處偶爾迸出點微光,像螢火蟲似的閃一下就滅。他笑著解釋:“是雨點砸在釘子上,靜電呢,沒事?!?br />
雨下到半夜,鐵皮的響聲漸漸沉了些,變成“嘩啦啦”的連貫聲,像有人在倉頂篩豆子。這時,磨香棚的燈忽然滅了,王奶奶的聲音帶著慌張傳過來:“趙小子,燈芯燒完了,家里的煤油也沒了!”
“我這兒有!”趙鐵柱起身要去拿,卻聽見倉后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像是有人在扒拉柴草。
狗蛋瞬間繃緊了身子:“誰?”
黑暗里鉆出個瘦影,舉著個破燈籠,燈籠紙被雨打爛了半邊,露出里面昏黃的燭火?!笆俏?,老馬。”聲音嘶啞,帶著點喘。
是村西頭的馬光棍,據(jù)說年輕時走南闖北,后來腿受了傷,就靠著村里的救濟(jì)過活。
“馬大爺?這么大雨,您來這兒干啥?”趙鐵柱遞過塊干布,讓他擦臉。
老馬接過布,手哆哆嗦嗦的:“俺家漏雨了,土坯墻塌了個角,想著……想著糧倉新鋪了鐵皮,能不能讓俺在倉邊躲一夜?”
周丫往趙鐵柱身后縮了縮,狗蛋卻直點頭:“能啊,這邊草席大,擠擠暖和?!?br />
趙鐵柱把自己的棉襖遞過去:“披上吧,別凍著。您先坐,我去給王奶奶送煤油?!?br />
送完煤油回來,趙鐵柱剛坐下,就聽見老馬忽然“哎喲”一聲,指著倉墻根:“那兒……那兒好像在滲水!”
幾人湊過去看,果然見雨水順著倉墻的裂縫往下淌,在墻根積了一小灘。鐵皮頂明明沒漏,水怎么會從墻根滲?
“是老墻的事。”老馬嘆了口氣,“這糧倉的土坯墻,還是十年前修的,去年就裂過縫,當(dāng)時只糊了層泥,哪經(jīng)得住這么大的雨?!?br />
趙鐵柱摸了摸墻縫,濕冷的泥水順著指縫流:“得把裂縫堵上,不然水滲進(jìn)倉里,麥子該受潮了。”
狗蛋急了:“可這么大雨,哪有干土坯補(bǔ)墻啊?”
“有辦法?!崩像R忽然說,“俺家炕洞里有曬干的谷糠,拌上泥漿,堵裂縫最管用。就是……俺家離這兒得半里地?!?br />
“我去拿!”狗蛋抓起燈籠就要往外沖,被趙鐵柱拉住了。
“穿我的蓑衣去,”趙鐵柱解下身上的蓑衣,“沿著墻根走,別踩進(jìn)泥坑?!?br />
狗蛋剛走,周丫忽然指著倉頂:“趙叔,鐵皮好像有點往下塌?”
趙鐵柱抬頭一看,果然見靠東南角的鐵皮微微陷了塊,雨水順著凹陷處往墻根淌得更急了?!笆悄玖罕慌蒈浟?!”他心里一緊,“老馬,您幫我扶著梯子,我上去看看?!?br />
趙鐵柱爬上梯子,踩在倉頂?shù)蔫F皮上,腳下“咯吱”響。借著燈籠光一看,果然是一根木梁被雨水泡得有點彎,撐不住鐵皮的重量了。他從懷里摸出隨身攜帶的鐵釘釘,往木梁和鐵皮銜接處加釘,手被雨水打得冰涼,卻不敢停。
“趙叔,谷糠來了!”狗蛋的聲音從下面?zhèn)鱽怼?br />
“把谷糠和泥漿拌稠點!”趙鐵柱低頭喊,“周丫,拿塊石頭壓住墻角的布,別讓水再往里滲!”
老馬蹲在墻根,用手把拌好的谷糠泥往裂縫里塞,嘴里念叨:“當(dāng)年修這倉時,俺也來搭過手,那時的木梁都是選的老松木,哪像現(xiàn)在的新料,不經(jīng)泡……”
雨還在下,鐵皮“嘩啦啦”的響聲里,混著敲釘子的“當(dāng)當(dāng)”聲、和泥的“啪啪”聲,還有三人偶爾的吆喝,倒像一首特別的夜曲。
天快亮?xí)r,裂縫終于堵牢了,陷下去的鐵皮也被重新釘穩(wěn)。趙鐵柱從倉頂下來,渾身濕透,卻咧嘴笑:“這下踏實了?!?br />
老馬看著重新挺直的鐵皮,嘆道:“還是年輕人力氣壯,換了俺,這活兒干不了。”
周丫把烤熱的紅薯遞過來:“馬大爺,趙叔,狗蛋,快吃點暖乎的?!?br />
雨漸漸小了,鐵皮的響聲也輕了,像在哼著柔和的調(diào)子。天邊泛起魚肚白時,趙鐵柱忽然發(fā)現(xiàn),倉頂凹陷處的鐵皮上,竟結(jié)了層薄冰,在晨光里閃著亮。
“看,”他指著冰碴,“這冰化了,就該曬麥子了?!?br />
狗蛋啃著紅薯笑:“等曬麥子時,這鐵皮頂準(zhǔn)能把麥子曬得暖暖的。”
老馬望著糧倉,眼神里多了點東西:“俺以后常來看看,幫著拾掇拾掇,也算對得起當(dāng)年搭過的手?!?br />
趙鐵柱看著他們,又看了看陽光下漸漸干爽的鐵皮頂,心里明白——這糧倉不只是裝麥子的地方,裝著的還有大家伙兒的惦記。就像這雨夜的修補(bǔ),你添一把力,我搭一把手,日子就跟著穩(wěn)當(dāng)了。
風(fēng)過時,鐵皮又輕輕響了響,像是在應(yīng)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