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問安
萬歷七年初夏,海瑞入京。
賦閑近十年,海瑞再次踏上朝堂。
上面坐著太后李玉娥,直接就是龍椅邊上放了把椅子,連珠簾都撤了。
自從上次李玉娥因呂宋使者一事走出珠簾,那面簾子就在第二天不知不覺被撤掉了。
朝臣們起初還弱弱提過把珠簾掛回去,然后又被殷靈毓給懟了,李玉娥態(tài)度很是默許,朝臣們心中有數(shù),該消聲的就消聲了。
誰都知道陛下的“病”是好不起來了,太后大權(quán)在握,還沒確鑿的廢帝,然后確定下一任,這種時候,還是不要輕易站隊,開罪太后為好。
只要您別登基,那簾子不掛就不掛吧。
就是太后您怎么突然想到要走出珠簾了啊?這名頭和意義就不一樣了??!等于是自欺欺人的“垂簾聽政”成正大光明參政了啊!他們這下怎么欺騙自己只有殷靈毓一個特例而已?
李玉娥的新晉下午茶搭子殷靈毓對此深藏功與名。
海瑞在友人處和朝廷邸報里已經(jīng)大致了解過當今朝堂,并沒有多少意外,他對國師一事雖不贊成,但卻認可她實實在在讓百姓能活的更好。
海瑞評價張居正“工于謀國,拙于謀身”,張居正評價海瑞“迂闊不達政體”,兩人分別擁有著不同的理念,但其實都是為國為民之人。
但二人雖認可彼此,依舊不相為謀,海瑞初初聽聞詔令還愣了許久。
如今張居正得到那國師助力,名聲好了不少,政策開展的也更順利,應該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怎么會想起他海瑞來?
只是禁煙,鴉片一事,海瑞也有了解,早便氣憤的寫了幾篇文章怒斥,如今能監(jiān)察禁煙工作,海瑞接旨接的毫不猶豫。
而且,常年在沿海一帶巡游,萬一能碰見女兒……
海瑞行完禮往一旁一看。
女兒?
張居正不動聲色的挪了挪腳步,張四維很是懂事的跟上,倆大人把殷靈毓擋了個嚴實,海瑞憋了一口氣,只能先等散朝。
海瑞雖性烈,但絕非無謀,可丟了的小女兒就是攪動風云的那殷小國師,海瑞的腦袋還是有點嗡嗡的,暗自思忖著。
暫兒怎會在朝堂上?
張江陵為何阻我視線?
難道暫兒被他挾制,以此逼我效命?
事關(guān)女兒,海瑞散朝后直接堵人。
“國師,可否借一步說話?”
張居正皺眉大步走過去,站到殷靈毓身前:“海御史,陛下已命你三日后陛辭?!?br />
自打那天回家,他問出殷靈毓聽力受損的原因后,終于明白了為什么殷靈毓經(jīng)常很專注的向前傾身,輕輕歪頭,專注的看著人說話。
那是在一邊努力聽清別人的話語,一邊以唇語加以輔助和分辨。
而不是他以為的習慣如此。
她只會自己默默的解決問題,卻從未訴苦過一句,包括在宮中被軟禁的那段時間,她也都是一力在承擔后果,解決問題,然后因為使出憑空探物而受傷。
張居正心疼這份堅韌。
因為堅韌,往往意味著背后無人可依。
所以,殷靈毓前面很快又站上了及時跟過來的張四維和呂調(diào)陽,申時行猶豫一下,也站了過來。
這樣大的動靜,大臣們自然也察覺了,看到如此情形,不由得放慢了腳步,試圖吃上一口八卦秘聞。
呂調(diào)陽打著圓場,但身體仍擋在殷靈毓前方。
“剛峰兄,禁煙章程已擬好,不如先到值房一敘?”
海瑞冷笑一聲,目光掃過幾人,沉聲道:“張閣老,下官不過想與國師說句話,何須如此戒備?”
殷靈毓大大方方從張居正身后走出來,笑瞇瞇道:“海大人,您找我?”
海瑞擦了擦眼睛,上下的看了又看,聲音有些發(fā)抖:“暫兒?!果然是你!你還活著?你怎么在這里?!”
周圍官員瞬間豎起耳朵,恨不得就站在原地不走了,腳步在地上磨磨蹭蹭,半天沒走出五步路,互相打著眉眼官司。
那個殷國師?!居然是海剛峰的女兒?!
不是來自海外番邦嗎?一大臣挑眉。
旁邊的人輕微的搖頭:不是啊,人家一直都是說師門在海外,沒說過她也是??!
又一個大臣瞪大了眼睛:那誰先說她不是大明人的?
那大臣聳聳肩:不知道啊!早知道海剛峰是她親父,咱們好歹該給兩分薄面吧?
旁邊的人隱蔽的攤手:得了吧,你看著,海青天肯定要連國師一起罵!
那大臣倒抽一口涼氣:那豈不是能看到兩個嘴毒的人吵起來?
見眾人頻頻張望過來,頗有種興致勃勃的神色,張居正深吸一口氣,低聲道:“海御史,此處非談話之地,移步文淵閣如何?”
海瑞怒極反笑:“好啊,我倒要聽聽,我女兒為何會成了‘殷國師’!”
在大臣們滿是挽留和遺憾的眼神里,張居正一行人離開了現(xiàn)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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