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血海深仇
煎熬中的時光總會變得格外的漫長,每一瞬間,沒一須臾,都像是被無限的拉長,好似度過了幾個春秋,可青草的葉片才只是微微蜷縮了一下。
葉隨風沒能見證青草的一生,卻親睹了夙夜的更替。
當大門口傳來響動的時候,葉隨風已經不知道托著腦袋支棱在窗框邊多久了,久到半邊的身體僵直如石塑,酸麻如螞蟻爬過。
她聞聲起身,可麻痹了的肢體卻跟不上她大腦突如其來的指揮,一個趔趄便直接摔入一團黑影之中。
葉隨風這才意識到天已黑透,她側趴在地上,微微舒展著自己的身體,頭稍微一偏,便能從透過窗子望向狹小的一方天際。
天空烏蒙蒙的,好似裹了一條寬廣的絲綢,半隱半遮,似覆面的嬌羞女子,不肯展露原本的顏色。蟾光淺淡,鮮亮的光彩像是被流水沖洗掉了一樣,渺遠又微弱,也似包裹了層層疊疊的輕紗,不敢輕易露面,好像與這蒼茫大地一對視便禁不住要讓溶溶月華如淚泉般揮灑傾瀉。
迷蒙的月色,朦朧的夜,冷冷清清中本就自帶凄迷之感。積攢了一白晝的憂傷終于爆發(fā)在夜空,連浩瀚星海也迷失在濃郁的哀婉之中。
門“吱嘎”一聲響,幾聲輕柔徐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葉隨風連忙翻身坐起,從黢黑之中驀然突出,就在來人的腳即將踩到她衣袂之前。
腳步凌亂了幾聲,隨后清冷的聲音便在葉隨風的頭頂響起。
“為何躺在地上?險些踐踏了你……地上寒涼,趕緊起來吧?!?br />
說著朝著葉隨風伸出一只纖細玉手。
葉隨風毫不猶疑地握住這只冰涼的手,借力站了起來。
室內漆黑,離得近了才能看得真切。黯淡月華下,宇文述學白玉似的膚色更如同籠上了一層白霜。
指尖傳來的溫度讓葉隨風的神經“突突”一跳,她如同被蜇到了一樣,彈開握住的手,縮到了體側。
“屋里太黑,我不小心被桌子腿絆了一下?!比~隨風咬著下唇,想要問點什么,可卻不知道如何啟齒,咬得下唇浮出半圈齒痕,她也沒說出口。言語好似流螢上飛下舞,她卻蠢嘴笨舌地捕捉不到。
“他在那棵梅樹下?!?br />
宇文述學只消瞥一眼,便知道葉隨風內心的掙扎與糾結。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將一整天的哀慟一筆帶過。
葉隨風緊緊地閉上了雙眼,連眼皮都感覺炙熱滾燙。
這是早已預知的結果,即便如此,即便宇文述學已經說得極其簡明,可葉隨風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脆弱得像是熒熒燭火,微微的喘息即可讓它熄滅,徒留一縷裊裊白煙,不依不饒地吐露哀思。
白日的喧囂猶在耳畔,不需要宇文述學詳述經過,那一幅幅以朱紅為色調的畫面也一直在她的頭腦中循環(huán)播放著。
心像是落入了深井之中,沉沉垂落,卻不知墜入何方,惟有寒冷能被感知。
心如同冰封,眼中卻是再無半點淚光。
貝齒終于放棄了對嘴唇的蹂躪,她輕聲言道:“能跟喻心姐親釀的荔枝春相伴……也好。只可惜,他們今生無緣相守,來世只怕也……”
沒有機緣。
“我想去拜祭一下他?!比~隨風望了一眼深重的夜色,淡淡地說道:“可惜……城門也應該已經關了,出不去了……”
宇文述學凝視著葉隨風的下唇,在黑暗之中,那抹血色也是黯然失色的。
“走吧。”
“去……去哪兒?”
“你不是要拜祭梅大哥嗎?”
“可是……城門……”
“我既然能進得來,自然也能出得去。要去嗎?”
葉隨風點了點頭,便跟隨著宇文述學步入茫茫夜色之中。
夜已深沉,街上已經無人行走。空氣中好似還殘存著淡淡的火藥味,風一吹,還能將散落在犄角旮旯的鞭炮皮揚起來迷人眼。
這令人窒息的氣息,嗆得葉隨風連連咳嗽。
宇文述學駐足,用空心拳輕輕拍打葉隨風的后背。
拍打了一會兒,她的咳聲略微緩解了,宇文述學柔聲問道:“可感覺好些了?”
葉隨風捂著口鼻,點了點頭,剛想要說話,便聽身后一丈開外傳來訇然開門聲。
二人回頭瞧去,卻見一人驚慌失措地從大開的門后,連滾帶爬地跑了出來,隨著跑隨著失聲大喊道:“救……救命?。⑷肆?!”
宇文述學眉峰一凜,與葉隨風對視一眼,便一起調頭去往大喊大叫那人處。
走到近前,宇文述學將葉隨風攬到身后,自己捏著隱語劍,蓄勢待發(fā),問道:“發(fā)生什么事情了?”
葉隨風瞥了一眼癱軟在地上慌慌張張的男子,又抬頭望向男子身后的二層小樓。
聚安客棧。
那人抬手哆哆嗦嗦地指著客棧二樓,“里面……死人了……”
幾聲驚叫,攪亂了客棧賓客的睡眠,紛紛披著外衣,揉著惺忪睡眼,開門探頭探腦地察看動靜。
葉隨風看著一個個鮮活的人,暗暗地松了一口氣。她感覺自己的心臟已經變得十分虛弱了,經不起接二連三的打擊與驚嚇,她方才多害怕全客棧又是血淋淋的一派死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