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市中心，螞蟻大廈頂層的玻璃穹頂下，四百七十米高空的氣流在落地窗前扭曲成漩渦。

  大廈內，董事長唐九黎將他的麻布衣袖挽至肘間，蒼白如紙的手腕上血管紋路泛著熒熒靛光。

  實驗室級別的無菌操作臺上，青花瓷面盆并排陳列，發(fā)酵箱的玻璃門上倒映著十二位高層的喉結，他們吞咽口水的頻率比股市曲線更焦灼。

  布衣在蒸汽中翻卷如鶴翼，蒼白的指尖陷進發(fā)酵過度的老面里，不安的氣息與全息投影中的財報數(shù)據(jù)纏繞升騰。

  西裝革履的高管屏息圍在十米長的紅木案臺旁，看著董事長將面團揉成完美的球體——在他的標準里，每一個饅頭的褶皺必須恰好十三道，象征耶穌覆滅前的最后一屆峰會。

  “董事長的手藝，比米其林主廚還講究啊?！必攧湛偙O(jiān)的喉結滾動，冷汗浸濕了阿瑪尼襯衫的領口。

  他身后十余名高管如人墻般靜立，呼吸頻率被刻意壓到最低——唐九黎揉面的節(jié)奏稍有停滯，整層樓的空氣便冷到凝出冰碴。

  面團在青瓷盆中緩緩蘇醒。

  唐九黎的左手按在面團上，皮膚下凸起的觸須鉆入面筋纖維，將深藍藥劑的濃縮液泵入每一寸孔隙。

  右手的骨瓷煙斗磕在案板邊緣，溢出的煙霧凝成微型饕餮獸首，貪婪地啃食著空氣中的濕度。

  “發(fā)酵是門藝術?！彼穆曇糨p得像面粉落地，卻讓所有人的脊椎骨瞬間繃直，“酵母菌吃掉糖分，吐出二氧化碳，就像螞蟻集團喂養(yǎng)這座城市?！?br />
  他右眼的琥珀色瞳孔轉向蒸籠，左眼的靛藍漩渦驟然加速轉動，蒸汽中頓時浮現(xiàn)出數(shù)千個正在咀嚼營養(yǎng)餐的市民虛影。

  公關部長試圖擠出諂笑：“能嘗到您親手蒸的饅頭，是我們的?！?br />
  “噓。”唐九黎的食指豎在唇前，脖頸處的熒光紋路突然暴起，如毒藤般爬上側臉。

  他揭開蒸籠的剎那，上百個饅頭同時裂開十字刀口，涌出的熱氣伴著靛藍色霧靄。霧氣中浮動的饕餮獸首膨脹成巨影，一口吞沒了穹頂?shù)娜⒊抗狻?br />
  “火候過了三秒。”他捏起一個饅頭，指尖陷進綿軟的內瓤。

  被擠壓出的藍色止水如活物般順著手腕回流，脖頸的觸須在皮下興奮地扭動。

  饅頭皮上的十字裂痕突然睜成布滿血絲的眼球，這些瞳孔深處映著的是高管們顫抖的倒影。

  “咔嚓”。

  后勤主管的智能義腿突然短路，金屬關節(jié)的摩擦聲在死寂中格外刺耳。唐九黎的右眼微微瞇起，煙斗輕敲蒸籠邊緣，饕餮獸首的幻影猛然撲向聲源。

  眾人只聽見血肉被撕扯的悶響，再抬眼時，后勤主管的義腿已化作滿地零件，斷面處爬滿正在吞噬金屬的深藍菌絲。

  “這面點之道和商道一樣，分心最是大忌?！碧凭爬鑼埲钡酿z頭放回蒸籠，菌絲立刻將其修補如新。

  他解下麻布圍裙的動作像在剝去人皮，最后露出內里暗紋西裝的袖扣——螞蟻噬咬的世界圖騰上，一顆紅寶石正代替被啃食的果實。

  全息穹頂重新亮起時，蒸籠里的饅頭已變成半透明的藍色晶簇，氣孔在規(guī)律收縮，如同正在呼吸的臟器。

  唐九黎的琥珀色右眼映著這詭異的杰作，左眼漩渦中則翻涌著整座城市的饑餓圖譜。

  高管們的喉間不約而同地發(fā)出吞咽聲，不知是出于恐懼，還是被那呼吸般的饅頭喚醒了靈魂深處的饕餮。

  蒸籠騰起的白霧模糊了操作臺，唐九黎再次機械地揉捏著發(fā)酵過度的面團。

  螞蟻集團中央廚房的換氣扇嗡嗡作響，將深藍藥劑的甜膩氣息攪入蒸汽。他忽然在發(fā)酵的酸味里嗅到一絲陳舊的腥氣——那是三十年前實驗室培養(yǎng)皿的霉菌味，混著妹妹血液結晶時的甜香。

  記憶如深藍藥劑注入靜脈般洶涌而來。

  九歲的唐九黎蜷縮在培養(yǎng)艙夾縫里，妹妹的肋骨硌著他的手臂。

  父母留下的白大褂裹著兩人，袖口編號【ANT-09】的熒光涂料在暗室中幽幽發(fā)綠。他們已三天沒等到送餐的人員，妹妹的胃袋發(fā)出空水管般的回響。

  “哥，那個在發(fā)光......”妹妹干裂的唇指向角落的培養(yǎng)皿。

  變異菌毯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藍暈，像塊發(fā)霉的星空。父母生前最后的實驗品正在瘋狂增殖，菌絲爬出器皿，在金屬地板上鋪成顫動的活毯。

  唐九黎摳下邊緣最厚的菌斑，觸感像浸滿膿血的棉花。

  妹妹閉眼吞下，睫毛掛著將落未落的淚珠：“哥，甜的......像媽媽熬的番茄蛋湯......”

  謊言。

  他嚼著菌毯時，腐敗的腥氣沖得喉管抽搐。

  但胃囊抽搐的劇痛迫使他們啃食更多，直到指尖被菌絲分泌的消化液蝕出血痕。那夜妹妹首次發(fā)病，蜷在通風管下痙攣，皮膚下凸起串珠狀的硬塊。

  “哥哥，我要變成超人啦......”她強笑著掰開唐九黎摳挖菌毯的手，掌心結晶的藍斑在月光下如碎鉆閃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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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正的崩潰始于滿月夜。

  唐九黎從通風管道偷回半塊發(fā)硬的饅頭，卻見妹妹跪坐在菌毯中央。

  月光穿透實驗室頂棚的裂縫，將她照成一尊剔透的藍水晶雕像——菌絲從七竅鉆出，在體表織成繭狀脈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