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辭山
裹著霞光入口即化,連最矜持的玉塵子都忍不住多夾了一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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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手藝......怕是以前皇宮御廚也趕不上!”玄真舔著碗底冰渣,“可道觀何時藏了這么位小神仙?我怎么從沒在膳房見過?”
他話音未落,角落里傳來一聲嘟囔:“太和老頭忒不厚道!早說東廂房關著個又會做飯又會降魔的精靈小妹,誰還怕那冰狼作亂?”
幾個年輕道童跟著偷笑,用筷子敲碗起哄:“就是!藏著掖著,難不成怕我們偷師?”
安晨雪低頭撥弄火堆,戰(zhàn)術墨鏡滑到鼻尖,露出金綠色的瞳孔。
火光在她睫毛上跳躍,像極了海楓教她控火候時,灶膛里竄動的柴星。
“我不是被‘關’在這里......”她輕聲說,“我是來還債的?!?br />
一句“還債”讓空氣陡然靜默。
銅鼎咕嘟聲里,有人瞥見少女腕間疤痕——那是被煞魔菌絲勒出的舊傷,如今覆著一層糖霜似的冰晶。
“玉塵師叔,您早看出來了吧?”守真忽然開口。
玉塵子擱下劍,指尖拂過碗沿,她的道袍依舊染著狼血,卻不再急著浣洗:“世間因果,豈是一句‘早該’能斷的?”
火堆嗶剝炸開一粒松子,恰似鐘磬余音。
銅鼎中的余火漸弱,有人添了把狼鬃灰,火焰“騰”地竄起,將安晨雪的臉映成糖畫般的暖金色。
“安姑娘,”角落里的小道士捏著啃光的狼骨,終于忍不住問:“你究竟為何來青垣山?總不會真是為了給妖獸做刺身吧?”
眾人哄笑,玉塵子卻盯著少女驟然繃緊的肩線,若有所思地按住腰間劍柄。
“為了海楓。”她聽見自己說,聲音比鼎中凝凍的油花還輕。
玄真師叔的冰甲突然“咔”地裂開細紋。
這位曾用拳頭砸穿狼腹的莽漢,此刻卻像被抽了脊骨般佝僂下來。
他盯著碗里浮沉的狼肉,忽然啞聲問:“那臭小子......現(xiàn)在可好?”
十幾年前,海楓偷他私藏的雄黃酒泡臘八蒜時,也是這般心虛又理直氣壯:“師叔,酒要有人喝才是酒,藏著只會變醋!”
“他送我來的路上,死了?!?br />
一根燃燒的松枝突然爆響,火星濺到玄真冰甲上,融出個淚滴狀的洞。
他猛地抓起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液卻漏到自己下巴上。
玉塵子忽然將劍橫在膝頭,劍身映出她二十歲時的某個黃昏——海楓蹲在紫藤架下偷啃供果,被她抓包時嬉笑著遞來半塊桃酥:“玉塵師姐,甜食能潤劍氣呢。”
“他最后......疼嗎?”她摩挲著劍柄問。
“應該不疼,”她端起桂花酒一飲而盡,喉間灼痛,“那顆子彈正中眉心?!?br />
雪忽然下得更急了,卻沒人去擋。
安晨雪忽然起身,從包袱里摸出一把曬干的朝天椒。
那是她在后山冰縫找到的,被極寒淬煉出烈火般的辛香。
她揚手將辣椒撒入鼎中:“辣味能化淤,也能揭疤?!?br />
接著她舀起一勺紅湯淋在冰碗上,蒸汽中浮出養(yǎng)父漁船的輪廓,“太和道長不說的秘密......或許就像這辣湯,早一刻喝燙嘴,晚一刻喝涼心,唯有對的時間對的人——”
湯勺輕敲鼎沿,余音蕩開群山積雪。
“——才能熬出最痛的鮮。”
玉塵子垂眸輕笑,將劍穗上系著的殘符丟入火堆。符紙燃盡的青煙在空中扭成“定數(shù)”二字,又被夜風揉碎成星。
那一刻,所有人都懂了:埋怨太和也好,驚嘆機緣也罷,不過是一味未腌透的酸黃瓜。
真正的道,在安晨雪剖開狼心的那一刀里,早寫盡了答案。
待到眾人全部休息,安晨雪將海楓的戰(zhàn)術墨鏡用葛布包好,碎鏡片在晨光里泛著漣漪似的紋路。
柏木箱里整齊碼放著:半本被狼血沁透的日記、冰晶狼牙串成的項鏈、丹爐底刮下的百年藥霜,眾人送的一堆小玩意。
她拎起那柄等離子菜刀,刀鋒竟自發(fā)嗡鳴出《清靜經》的韻律——這是道觀殘存的靈氣在鋼刃上共鳴。
站在三千級青石階頂端回望時,太和觀正被朝霞烹煮成琥珀色。
昨日被巨狼撕裂的后山門,此刻爬滿翡翠藤蔓——守真新生的雙腿正懸在崖邊晃蕩,藤梢開著碗口大的赤芍藥。
玉衡子坐在重組的渾天儀銅鏈上,指尖牽引著肉眼可見的靈氣溪流,將冰潭殘余的狼毛編成星斗狀風鈴。
曾經釘滿冰錐的廊柱間,清虛道長以狼尾金湯為墨,在虛空書寫《黃庭經》殘卷。
無數(shù)的字跡在晨霧中凝成金粉,飄落在小道士們新裁的春衫上。
安晨雪看見自己暫居的東廂房窗欞,不知被誰掛上了鮭魚籽似的紅漿果串,那是她在寒潭邊隨口提過的祈福飾物。
山風掠過她腰間懸掛的銅哨——從巨狼胃囊里尋回時,表面冰殼裹著十幾年前海楓刻的歪斜“俠”字。
安晨雪含住哨唇,吹出段在大排檔做飯時常哼的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