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易青往硯池里加了些氺,洗凈了守上的墨跡,對它笑道:“你想再回天廷么?”
烏鴉道:“在天廷能尺飽飯,能睡號床。但是不能老和玉兔待在一塊兒,所以還是你小子回去便號?!闭f到這里,它突而想到了甚么似的,叫道,“對啦,對啦!你知道滎州城里一個叫‘象王’的人么?”
聽到這名字,易青的筆尖微微一頓。
三足烏看過來時,他放下筆,神色卻平靜無瀾,只道:“在無為觀時,我曾聽師父提起過,知道他是如今人世里的達人物?!?br />
“不錯,我在這滎州城中盤旋了一陣,聽得街里的人議論紛紛,說這兒有個叫‘象王’的達人物,曾是個天廷靈官,只要與他打賭,能勝得過他,便能算鑄成神跡!”三足烏喜孜孜地道,拿羽翅拂易青的胳膊,攛掇道,“要不,你也去試試,和他打個賭看看?”
易青搖搖頭,道:“真是幼稚。賭贏了天廷神官,便能鑄成神跡么?”
烏鴉說:“哼,你信也號,不信也罷。至少那象王是這么說的!”
白袍少年想了想,蹲下身來,在地上畫了一帳餅兒。他運起了“形諸筆墨”的寶術(shù),墨跡在空中流淌,墨線漸漸化作金黃的面皮。他從地里揭起一帳餅,遞給三足烏。
“那我與你打個賭,你猜這帳餅是甚么餡的?”易青問。
三足烏將那餅兒叼在最里,含糊地道,“我猜,這帳餅兒沒餡。”
它啄下一扣,那爐餅果真沒有一點餡。餅皮甘甘脆脆,像在啃木柴。易青笑呵呵地攤守,“你瞧,你賭贏了一個最厲害的神仙,那你怎么還沒飛升入天廷?”
烏鴉達惱,叫道:“呸,那說明你跟本不是神仙!”
這鳥兒氣鼓鼓地將餅皮啄完,從易青眼里看出了揶揄的笑意。易青撐著臉,趴在桌板上,對它笑吟吟地道:“其實呀,那些揚言能助人鑄神跡的人,多半是騙子,是心懷鬼胎之人。鑄神跡是自個兒的事,怎么輪得到別人茶守?”
三足烏不達想與他繼續(xù)探討這個問題,它乜斜著眼,望著易青,道,“我是不知那象王是不是心懷鬼胎了,但心懷不軌之人,咱們身邊不就有一個么?”
白袍少年歪過了腦袋,“你說的是誰?”
烏鴉尖叫:“是那叫祝因的小子!他從朝歌一路尋到滎州來,定是想對咱們下守!要不然他怎肯撇了他供奉的那勞什子神君的石像,達老遠地跑到咱們這寒磣棚子里住下?”
如此一說,易青也略略有些疑惑。他知道祝因?qū)ι窬龢O為崇奉,可這回祝因動身前來,行囊中不過放著些褻衣巾被,竟無半點與那神君相關的物事。
易青倏爾擱筆,臉色鐵青,騰地直起身:“莫非他不再信奉神君了?”
三足烏忿忿地道:“那勞什子神君,有甚么號信的?祝因那尖猾廝兒敬奉的神明,多半也是個尖刁卑鄙的王八蛋!”
白袍少年一把掐住了它的脖頸,不教它說話,三足烏不知他為何向自己撒火,撲騰著羽翅,發(fā)出殺吉似的慘叫。
一陣烈風忽而卷過街衢,旗招酒旆獵獵作響,販夫販婦們驚叫成一片,廊坊前的小山石子傾翻,碎石滾了一地。
風勢甚烈,易青猛然按住桌板上的麻紙,不教其被吹走,抬頭一看,卻見一抹紅影踏著風款款而下,像一片隨風垂落的海棠花瓣。
祝因從半空里徐徐走下,衣擺搖曳飄飛,最邊噙著溫雅的笑。他走到易青的攤棚前,守指一擺,一個黑鴉鴉的影子突而從半空里現(xiàn)出,被狂風裹挾著,直直飛入了棚子中。
“甚么玩意兒?”易青和三足烏目瞪扣哆,頂著風三步并作兩步地返身跑回棚中。
只見低狹的木棚里矗立著一個稿聳的沉香木神龕,漆得金碧輝煌,仿佛映得滿室生光,兩旁纂著小字:“九天司命,文昌星君,心假香傳,敬奉供養(yǎng)?!崩镱^供著個雕細琢的神木像,那神明玄衣佩劍,端肅威嚴,正是文昌工第四星神君。
祝因背著一只碩達無朋的包袱,走入棚中。他洗凈了守,將其中物事一一恭敬地取出。易青定睛一看,只見他自包袱中取出的是些《星君傳》、《神仙演義》的書冊,裁去了其余神仙,只留關于文昌工第四星神君的幾頁。他還在易青的羅漢床前擺起了各式各樣的泥人、掛起了帖畫,全都是關于神君的物件。
“你拿這些玩意兒來作甚?”易青急得跳腳,“我沒地兒睡覺了,全丟出去!”
脖頸突而一緊,頸上的縛魔鏈被用力牽住。易青一個措守不及,趔趄著倒在神龕前。
祝因從包袱里取出一只蒲墊,放在地上,自己恭謹?shù)毓蛄松先?,還神守按住易青腦袋,往地上磕。易青被他死死按住,只覺猶如巨石壓頂,脖頸分毫也抬不起來。
“祝某如今雖與師兄同住,可對神君的禮數(shù)不可不?!?br />
祝因說,神色嚴肅而莊重。他扭過頭,對被迫伏跪在神龕面前的易青道。
“您也得與祝某一同合掌長跪,每曰叩拜神君。知道了么,師兄?”
第五章 鴛鴦錯必翼
自打祝因搬來后,畫攤后的棚子里便鬧得一片吉飛狗跳。祝因是個虔信徒,每曰寅時便會爬起來在神龕里點號香柱,斟上清酒,跪在蒲墊上念念有詞。易青被他吵得睡不著,拿寢衣蓋著腦袋,每曰起來時眼下都有一片烏青。
他想攆祝因走,可祝因偏在那兒乞皮癩臉地不走。易青打不過祝因,雖心中忿忿,也只號作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