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字，像兩柄錘，狠狠砸在羅德里克爵士和貝拉爾迪主教的心上。

  這已經(jīng)不是條件，而是對他們各自所代表的，那兩個龐大體系最深層根基的，一次野蠻的，入侵。

  王室檔案，記載著一個帝國從崛起到日不落，再到緩緩收縮的，所有不堪與榮耀。里面有宮闈秘聞，有權(quán)力交易，有那些不能被陽光照耀的，黑色的契約。

  而教會的內(nèi)部檔案，更是西方世界近兩千年歷史的底片。里面有信仰的建立，有異端的審判，有圣徒的奇跡，更有無數(shù)次，為了維護神權(quán)而發(fā)動的，秘密戰(zhàn)爭。

  這些記錄，本身就是一種“權(quán)力”。

  將它們交給一個外人，一個東方的，神秘的，甚至在他們看來，有些“危險”的男人，這無異于將自己最脆弱的咽喉，主動送到對方的刀鋒之下。

  “這絕對不可能！”羅德爵士失態(tài)地提高了音量，他臉上的灰敗，因為激動而泛起一層病態(tài)的潮紅，“王室檔案的保密級別，等同于核武器發(fā)射密碼！每一頁的調(diào)閱，都需要君主和議會的雙重授權(quán)！你這是在要求我們，背叛整個國家！”

  貝拉爾迪主教沒有喊叫，但他眼中的絕望，卻比任何吶喊都要沉重。

  他沙啞地說：“葉先生，這些檔案，承載的不僅僅是歷史。它們是……‘圣言’的一部分。是維系信仰的基石。如果它們的內(nèi)容被泄露，或者被曲解，將會引發(fā)一場，無法想象的，信仰崩塌。”

  他說的，是事實。

  如果世人知道，某位被封圣的圣徒，其“神跡”的背后，可能只是一次成功的，“器物維修”；如果信徒們發(fā)現(xiàn)，他們頂禮膜拜的圣骸，其“不朽”的特性，需要定期進行“信息場充能”……

  那座建立在神學(xué)和奇跡之上的，宏偉大廈，會瞬間，分崩離析。

  “我明白你們的顧慮?！?br />
  葉遠的聲音，依舊平靜。他就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外科醫(yī)生，在面對拒絕手術(shù)的病人家屬時，展現(xiàn)出了超乎常人的，耐心與冷酷。

  “但你們似乎搞錯了一件事。”

  他走到那面巨大的，滾動著分子結(jié)構(gòu)模型的高清屏幕前。屏幕上的光，映在他的臉上，讓他整個人，都帶上了一種，非人的，冰冷質(zhì)感。

  “我不是在和你們商量，也不是在竊取你們的秘密?！?br />
  “我是在給你們的‘病人’，做一次，全面的，病史問詢。”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屏幕上一個復(fù)雜的，螺旋狀的能量模型。

  “一個病人來看病，告訴我他頭痛。但我不問他，什么時候開始痛，有沒有受過外傷，有沒有家族遺傳病史，有沒有藥物過敏史……我就直接給他開顱嗎？”

  “你們把一堆‘癌細胞’樣本擺在我面前，卻不肯告訴我，‘病人’的年齡、性別、生活習(xí)慣、過往病史。就要我，憑空給你們研發(fā)出，特效藥？”

  他的比喻，簡單，粗暴，卻直擊要害。

  羅德里克爵士和貝拉爾迪主教，都沉默了。

  他們引以為傲的，那些厚重的，神圣的，不可侵犯的“歷史”，在葉遠的口中，變成了一份份，充滿了不良生活習(xí)慣和遺傳病的，“病歷”。

  這種降維打擊，讓他們所有的尊嚴和驕傲，都顯得蒼白而可笑。

  “這些‘器物’，從被制造出來的那一刻起，到被你們獲得，再到每一次出現(xiàn)異常，每一次被‘修復(fù)’，每一次被轉(zhuǎn)移……所有的信息，構(gòu)成了一個完整的，‘病程’?！?br />
  “我要看的，就是這個‘病程’。我要找到，最初的那個，‘感染源’。我要知道，‘病毒’是如何變異的。我還要知道，你們之前那些愚蠢的，錯誤的‘治療’，給‘病人’的身體，造成了多大的，不可逆的損傷。”

  葉遠轉(zhuǎn)過身，目光掃過兩人。

  “沒有這些，我也可以‘治療’?！?br />
  他話鋒一轉(zhuǎn)，讓兩人剛剛沉到谷底的心，又猛地提了起來。

  “我可以強行切斷這些‘癌變’組織和周圍正常組織的，信息鏈接。就像外科手術(shù)一樣，把腫瘤挖掉?！?br />
  “但是，”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冰冷，“我不知道腫瘤的邊界在哪里，不知道它滲透得有多深。我這一刀下去，可能會切掉很多，本不該切掉的，‘健康器官’?！?br />
  他看著安妮公主，“比如，你們王室的，‘生育能力’。”

  他又看向貝拉爾迪主教，“比如，你們教會的，‘凝聚力’?！?br />
  “而且，沒有找到‘感染源’，就意味著，它還會復(fù)發(fā)。下一次，會更猛烈，更致命。到時候，你們要付出的代價，就不是一份檔案那么簡單了?！?br />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

  葉遠的每一句話，都不是在威脅。

  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他們即將面對的，最恐怖的，事實。

  選擇，再一次，被交到了他們的手上。

  是抱著秘密，在慢性死亡和急性潰敗中，茍延殘喘？

  還是交出秘密，換取一次，根治的機會？

  安妮公主的雙手，在桌下，緊緊地攥在一起。指甲深陷進掌心，傳來一陣陣刺痛，才讓她勉強維持著表面的鎮(zhèn)定。

  她想起了那匹馬。

  想起了皇家馬廄里，那些獸醫(yī)們，面對那匹發(fā)瘋的純血馬時，那種完全束手無策的，茫然與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