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戚姬，或許是眾人中最能坦然接受這個消息的。她入宮時間最短，根基最淺，雖然憑借姿色和伺候人的功夫獲得了高要的青睞，但她心知肚明，高要看重的更多是她的身體和帶來的新鮮刺激，而非她本人。更重要的是，與其他早已育有子嗣的妃嬪相比，她沒有孩子這一點，使她在這場后宮之主的競爭中天然處于劣勢。盡管，她此刻正懷有身孕，這或許是她未來翻盤的唯一希望，但在眼下，她還不足以構(gòu)成威脅。她更關(guān)注的，是如何保住龍?zhí)?，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

  庭院內(nèi)，燈火初上，將房間映照得溫暖而靜謐。高要在與精力旺盛的高云娜嬉鬧一陣后，終于哄得她同意跟著嬤嬤出去玩耍，庭院內(nèi)只剩下他與呂素二人?？諝庵袕浡环N親昵而放松的氛圍。

  高要呷了一口呂素遞上的熱茶，隨意地開口道：“呂素，我打算讓云娜跟著專人正經(jīng)練武，你也別太愛惜了。讓她稍微吃點苦頭，她或許就知道放棄了。孤不攔著孩子的喜好，但一個女孩子，天天惦記著上陣殺敵，總歸不是回事。明白吧？”他的語氣帶著為人父的無奈與寵溺。

  呂素聞言，莞爾一笑，眼波流轉(zhuǎn)間盡是了然。她輕聲應(yīng)道：“呵呵，明白，王上這是心疼這孩子，怕她將來真吃了虧。妾身自然領(lǐng)會您的深意?！彼钪咭@番話，表面是約束，內(nèi)里卻是對高云娜那份獨特活力的縱容與保護。他并非真要扼殺女兒的天性，只是用這種方式，為她設(shè)定一個安全的邊界。

  “嗯，好。”高要放下茶盞，神色漸漸變得正式起來，目光落在呂素臉上，帶著審視，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說正事吧。現(xiàn)在孤已經(jīng)正式稱王了，后宮不可一日無主。孤想要讓你擔任這后宮之主，你如何考慮？”

  “什么？我……？！”

  這句話如同驚雷，在呂素耳邊炸響。她猛地抬起頭，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后宮之主？王妃之位？這怎么可能輪到她？她從未敢有此奢望。在她看來，這位置要么是呂雉的囊中之物，要么是高要為了平衡而另擇他人，無論如何，都不應(yīng)該落在她這個早已退出競爭、只求安穩(wěn)的生活。

  “是啊，怎么？你不想要當么？”高要的語氣平靜，目光卻銳利如刀，緊緊盯著呂素臉上每一絲細微的表情變化，仿佛要穿透她的肌膚，直抵內(nèi)心最真實的想法。

  呂素被這目光看得心慌意亂，心潮劇烈翻涌。巨大的驚喜、深切的惶恐、對自身能力的懷疑、以及對未來責任的畏懼，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她一時語塞。她下意識地低下頭，避開了高要的注視，唇角牽起一抹極其復(fù)雜的苦笑。她點了點頭，隨即又用力地搖了搖頭，動作間充滿了矛盾與掙扎。

  “你這是什么意思？”高要微微皺眉，語氣加重了幾分，“是想還是不想？孤要聽的是實話，不必有任何隱瞞和矯飾?！?br />
  呂素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復(fù)狂跳的心臟，終于抬起眼，迎向高要的目光。她的眼神恢復(fù)了部分清明，帶著一種豁出去的坦誠，輕聲卻清晰地回答道：

  “王上，妾身如果說自己完全不想，那自然是假的，是欺君之罪。執(zhí)掌鳳印，母儀后宮，這是天下多少女子夢寐以求的尊榮，妾身亦是凡人，豈能毫不動心？”

  她停頓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自嘲與清醒，“但……正因如此，妾身更明白，妾身的能力，的確不足以擔任這個位置。妾身性情寡淡，不喜紛爭，亦缺乏決斷大事的魄力與手腕。若強行坐上那位子，非但不能替王上分憂，只怕……反而會引得后宮不寧，前朝非議，最終辜負了王上的信任，也害了自身”

  她的話語，一字一句，都像是從肺腑中擠出，帶著溫度，也帶著重量。這不是以退為進的伎倆，而是她基于對自身、對后宮、對高要的深刻理解后，得出的最真實的結(jié)論。

  陽光透過窗口射入，將呂素纖細的身影拉得忽長忽短，一如她此刻忐忑又竭力維持平靜的心緒。她方才一番坦誠的自陳，將自己內(nèi)心深處對那后宮至高位置的渴望與自知之明，都攤開在了高要面前。沒有矯飾，沒有虛偽的推拒，只有基于清醒認知的審慎判斷。

  聽著呂素這番不卑不亢、剖析分明的話語，高要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真實的、帶著幾分欣賞的笑意。他確實感到有些意外，更多的卻是欣慰。呂素對自己的認知是清醒的，這份清醒在波譎云詭、人人爭寵的后宮之中，顯得尤為難得。更難能可貴的是，她并未全然否定自己內(nèi)心也曾涌動過的、對那個位置的向往。這一點，讓高要覺得格外可貴。

  在高要的價值體系里，有欲望并不可恥，可恥的是不敢承認，或用盡陰謀手段去掩飾、去攫取。他深知，即便是平日里看起來最為安分守己、知足常樂的小月，內(nèi)心深處又何嘗沒有對那母儀天下的尊榮有過一絲半點的憧憬？

  知道自己沒有資格競爭，與坦承自己有過念想但清楚自身能力不足而選擇退讓，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境。前者或許是認命，后者則是一種經(jīng)過權(quán)衡后的智慧與克制，其中更需要莫大的勇氣。

  “哦？”高要微微向前傾身，目光如炬，帶著一絲探究，也帶著一絲引導(dǎo)，“為何如此妄自菲薄？孤還記得，此前讓你跟隨呂雉學習打理商會事務(wù)，你雖初始生澀，但后來也做得有模有樣，并未出什么大的紕漏。那時既能勝任，何以此刻對統(tǒng)領(lǐng)六宮之事，反而失了信心？”

  他這番話并非全然是安慰，其中也帶著幾分真實的考較。他想知道，呂素的這番推拒，是出于真心的能力評估，還是僅僅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策略。